說出口的一瞬間,江康吓得立刻捂住了嘴,額角的汗因細思極恐而不斷地往外冒。
前陣子被一把火燒了的檔案,怎麼會出現在禦書房裡?
定是有人特意在奏事廳内安插了眼線,趁機将這張紙混入奏折之中,一并呈給了皇帝,奏事廳每日人來人往,這奏折又是堆積了數日。
最關鍵的是,此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能夠悄無聲色地燒了檔案庫,在衆目睽睽之下脫身,緊接着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證據混在奏折之中,手段當真是不簡單!
能在朝中有如此權勢的又有幾人?
這簡直罔顧大乾王法,赤裸裸地挑戰皇帝的權威!
江康驚恐地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道:“陛,陛下,這......”
李玄臉色鐵青,眼眸中泛着駭人的寒光。
“難怪朕費了那麼多人馬,也找不出一個小小的縱火犯,原來是要給朕一個下馬威,這些人是當朕死了嗎?!!”
“今日他賀紹敢拿着證據明晃晃地威脅朕,明日他若是帶兵入京,朕豈不是要給他讓位?!”
江康低着頭伏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順着肥胖的臉頰滴在地磚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半晌後,李玄臉上陰鸷的神色愈加濃厚,喝道:“拿筆來,即刻拟旨!”
江康急忙擡頭,忙勸道:“陛下三思啊!”
李玄不滿道:“怎麼?你也覺得朕不敢動他?”
“奴才不敢,隻是前陣子長甯殿的太監來禦書房傳話,說長甯公主近日憂思過度,幾度昏迷,還望陛下處理朝政之餘,能記得去長甯殿看看公主殿下。”
李玄膝下子嗣綿薄,唯一的皇子李修出生不足三月時,生母就因病暴斃,如今養在皇後膝下,但因性格又太過怯懦,并不讨李玄的歡心。
嫡長公主李相宜端莊大方溫柔得體,是李玄尚未登基時所生的孩子,深受皇帝寵愛,衆人皆傳,若不是女兒之身的束縛,李相宜早就被封為太子。
賀紹與皇家的關系,早已緊密地聯結在了一起,若皇帝執意要動賀紹,必定會傷了公主的心。
賀紹犯下的罪,往大了說是誅九族的死罪,但若想要息事甯人,隻管将其罪責推脫給他人即可。
如何抉擇,隻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威義侯賀紹,走私兵器,人贓俱獲,剝奪其在焉都、甯州、曆都等地的兵權,但念及曾護駕有功,且誠心悔過,保留其爵位,準許在府上頤養天年,欽此!”
翌日,江康在鎏金殿上宣讀聖旨,而殿上的龍椅卻是空蕩蕩的,不見皇帝本人。
聖旨一宣讀,無疑是平地起雷,衆人面面相觑,皆是一震。
賀紹被褫奪了兵權,看在皇後和長公主的面子上,還留有爵位,但已無實權。
“諸位,皇上今日身體不适,若有事煩請擇日再奏。”
李玄借病不上朝,明顯是不想聽他們給賀紹求情,這是鐵了心要斷賀紹的後路。
甫一下朝,有幾個位高權重的臣子便急忙移步禦書房,頂着烈日跪在禦書房門前,頗有不見皇帝不罷休的意思。
幾乎是同一時間,消息也傳去了坤甯宮。
皇後賀蓉粉黛濃妝,面上依舊是遮擋不住的憔悴。
自打兄長因罪入獄,她已經數日未能安眠,皇帝也拒她于門外,現下兄長被剝奪了兵權,她在宮中多年又未能懷上皇子,今後的路怕是更加難走。
皇帝已經有三月未進坤甯宮,更别談留宿在此,而文舒殿的錦妃近日是愈加得寵,請安之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炫耀,眼看着侯爺就要倒台,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笑話,蟄伏在暗處盯着她手中的執掌後宮之權。
這後宮的紛争早已讓她心力憔悴,但為了賀家的榮耀,她必須咬牙堅持。
賀蓉染上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眸中閃過一絲精光,輕啟朱唇:“即刻擺駕威義侯府。”
皇帝的聖旨一宣讀,賀紹就立刻從出獄回到了侯府,雖然賀蓉在牢中多有打點,他也未曾吃到過半點苦頭,但畢竟年紀大了,經獄中一遭,賀紹早就失去往日的雄風,如同枯槁的老人。
賀蓉見到兄長日漸枯萎的身姿,真是又氣又心疼。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早就勸你及時收手,你非但不聽,還縱容手下的人猖狂行事!”
兩兄妹在宮中相依為命,賀紹性子火爆剛烈,賀蓉雖執掌後宮多年,從溫順可人的大家閨秀,成長為手段狠厲的中宮皇後,但骨子裡的血緣關系讓她對賀紹幾乎是言聽計從。
賀紹本就心煩意亂,又被聽話的妹妹忤逆了一番,老臉瞬間就挂不住了。
“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不都是為了給你和長甯鋪路嗎?你以為這麼些年,我在宮中打點關系花的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說到底,還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氣,沒法給皇帝生個兒子,我若是當上了太子的親舅舅,皇帝今日怎敢如此對我!”
“你——”賀蓉被他狠狠地戳中痛處,頓時心梗,差點暈厥過去。
她的眼淚簌簌地往下落,精緻的妝容也在瞬間崩塌。
自從長甯公主出生之後,她就得了落紅之症,哪怕有太醫多年的精心呵護也未能再有一子,生不出皇子是她這麼多年的心結。
“好了,你也别哭壞了身子,”賀紹歎了口氣,安慰她道,“我雖然被削了兵權,但皇帝保留了我的爵位,說明他還是顧及了這些年的情分,我雖不在宮中,但朝中皆是我的耳目,你也不必過分擔憂,隻管做好你的正宮皇後。”
此刻,門外的侍衛進來通報:“侯爺,刑部的張大人求見。”
賀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還有臉來見我!”
張誠福下朝之後在禦書房門外跪了一個時辰,現在又忙不疊地來侯府請罪,見到兩人撲通一聲又給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