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恙也在瞬間擡眸,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上了。
——那人便是蘇懷黎從張銘手中救下的姑娘。
“那姑娘是被張銘迫害的女子之一,或許能從她那處查出一些蛛絲馬迹,事不宜遲,阿黎,我明日與你一同走訪一趟。”
蘇懷黎暗自攥緊手心,下意識回絕道:“不必了,祝将軍身負重任,這種小事,我自己去便好。”
她無法再與他靠得太近,一看到他,腦中便會浮現昨日在他懷中時,她輕易聞到的淩冽的雪松香。
那味道,她前世太過熟悉,熟悉到她昨夜竟然又夢到了他,以及那雙擋住她視線的手。
可她險些忘了,大乾朝戰功赫赫的将軍,皇帝眼中的股肱之臣,每日都抽出一個時辰陪她一同練劍,更何況是陪她一起去打探消息。
祝無恙察覺她躲避的目光,卻依舊堅持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有侍衛陪同,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放心你。”
蘇懷黎:“……”她一時語塞,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丢下一句“那好吧”,便略顯狼狽去匆匆而去。
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被蘇懷景盡收眼底。
他這段時日被刑部案牍牽絆住,但并非耳目閉塞,兩人之間的異樣,他看得清清楚楚,心下滋生出一種莫名的酸澀感,但很快被強壓下去。
“阿黎走了,你也回去吧。”他心緒不佳,便開口下了逐客令。
好不容易回府休息片刻,他也該好好整理思緒,才能養足精神辦案。
半晌後,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你昨晚是在我屋睡的?!”
“何以見得?”祝無恙挑起眉梢,但未否認。
他明明都将床榻被褥收拾好了,竟然還被看出了破綻。
蘇懷景氣極反笑:“我好歹在刑部呆了三年,這點蛛絲馬迹我都發現不了,那我直接卷鋪蓋走人算了。”
他幽怨地想,這段時日,祝無恙不僅代替他照顧妹妹,甚至還占了他的屋子,堪稱蹬鼻子上臉。
而始作俑者被戳破後,卻一點也不惱,厚着臉皮道:“你的臨風堂呆着還挺舒服的,我不介意以後多留宿幾晚。”
“你休想!”蘇懷景咬牙切齒,“從今往後的每日,不管多忙我都會回家睡,你休要趁人之危!”
祝無恙心情尚佳,便沒和他計較,暗自腹诽道,睡一晚而已,要不是昨夜為了照顧阿黎,他也不願屈尊睡别人的床。
昨日,他與蘇母解釋清楚之後,并沒有徹底離開蘇府,而是乘着馬車繞至蘇府的東牆停下,翻牆進了臨風堂。
蘇懷景事務繁忙,臨風堂亦是格外的冷清,無人打攪。
從亥時一刻起,他便就一直在黎湘閣外守。
他實在放心不下她。
果不其然,她睡下之後就陷入了夢魇狀态,久久掙紮不醒,他不敢輕易喚醒她,隻能守在一旁,時刻關注着她的狀态,掙紮得狠了,他就輕輕出聲安慰她,緩解她的恐懼。
直至醜時三刻,她在夢中不再痛苦呓語,他才放心抽身離開黎湘閣。
*
翌日午時,蘇懷黎照例坐着馬車去将軍府。
她救下的姑娘名為阿秀,阿秀逃走之後一直不敢回自己的住所,生怕被張銘報複,于是膽戰心驚地在外東躲西藏了兩日,被長風找到之後,便安置在将軍府不遠處的農戶家中。
得知阿秀安全無虞之後,蘇懷黎也就放寬了心,但因着那日自己穿的是男裝,為了避免多生事端,蘇懷黎再也沒見過阿秀。
農莊的主人,是祝無恙曾在戰場上搭救的小兵與他瞎了雙眼的母親,兩人相依為命多年,阿秀對兩位主人的收留之恩感激涕零,為了報答恩情,她主動攬下了照顧眼老婆婆的責任。
蘇懷黎與祝無恙抵達農莊時,一家人正在用午飯。
見到救命恩人,阿秀震驚地瞪大雙眼,險些沒敢相認。
今日蘇懷黎身穿一身雲水藍束腰襦裙,眉眼間略施粉黛,青絲垂至腰際,眉眼清冷,但笑得和煦。
一時間,阿秀還無法将面前的人與昔日那位俊秀的小公子聯系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激動得熱淚盈眶,幾欲跪在地上:“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蘇懷黎忙将人扶起來。
等阿秀的情緒徹底平複下來之後,兩人才向她表明了他們的來意。
“阿秀,你家中一直都是隻有你一個人嗎?”
祝無恙曾讓長風去打探消息,發現阿秀家中早就空無一人。
阿秀低着頭,堪堪收住眼淚:“我爹娘去世得早,一直以來都是哥哥和我相依為命,但、但是,就在前段時間,我哥把我賣給張少爺之後,他就跑了。”
蘇懷黎不禁擰起細眉,難怪她無家可歸,若是再回一趟家,不知會有何等遭遇。
張誠福在朝中手握權力,憑張銘的手段,想要買一個丫鬟或者妾室,簡直易如反掌,若沒人幫阿秀贖回她的賣身契,她這輩子都得在張銘手下讨生活,永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