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黎呼吸微微一滞,神情頓時有些凝重:“你說什麼?”
因為前世與祝無恙成婚的緣故,她對朝中的局勢也略知一二。
皇後娘娘生了長甯公主之後便再難有孕,養在膝下的皇子李修乃是宮中其他嫔妃所出,李修生母早亡,便過繼給了皇後,直至她去世之前,都未曾聽說皇後又懷有身孕的消息。
多年未有孕的皇後,偏偏在這個時候有喜,這也太過于巧合了。
“我今日退朝之後進禦書房,皇上便和我宣布這個喜訊,皇後有孕乃宮中大事,很快,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皇宮。”
蘇懷景沉吟道:“賀紹剛被削了兵權,現下皇後又剛好懷上龍嗣,若誕下一名皇子,賀紹的身份将不可同日而語,不論怎麼說,這個時機都太過巧妙了。”
“我私下打探過,皇後懷孕的時間不過月餘,與張誠福死亡的時間不謀而合……”
蘇懷黎沉思了片刻,浮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張誠福與賀紹沆瀣一氣,賀紹倒台,張誠福必然要想方設法地将功折罪,于是順理成章地将府上的神醫進獻給了皇後,符靈閣幕後之人也就通過張誠福這條線搭上了皇後,莫非,那人真正的目标是皇家?”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他細細揣摩道:“可按照他的作案規律,那下一個目标豈不就是......”
——是皇後。
蘇懷景與蘇懷黎緊接着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是不寒而栗。
皇後身份尊貴,自然是比一個刑部侍郎更加位高權重。
這個神秘人究竟為何要對皇後下手?他到底想要什麼?
“再過幾日便是端午節,又逢長公主生辰,每年宮中都會舉辦盛會宴請京中官員,皇後難得懷上龍嗣,宴會中又容易多生事端,想來她必定會謹慎非常,若她身邊當真有這樣一位神醫,定會緊随其身,到時候一看便知。”
蘇懷黎微微颔首,緊接着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她無意識地輕咬下唇,眉頭微蹙,眼中泛起若隐若現的猶豫和掙紮。
須臾後,她終于開口,好似不經意地問道:“那祝将軍呢?你和他說過此事了嗎?”
她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心中五味雜陳,右手微微攥起,将她内心的緊張暴露無遺。
“哦,我出宮後便第一時間差人去将軍府傳話了。”
蘇懷景敏感地察覺出蘇懷黎的異常,繼而問道:“怎麼了?我聽說你近些日子都沒再去将軍府了。”
見蘇懷黎的神色有一瞬的惆怅,他不自覺地心下一凜,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和關心。
她壓下内心的翻湧,神情如常,輕飄飄地抛出一句:“祝将軍身肩重任,我怎麼好意思日日去麻煩人家。”
這句話的意思,表明兩人原本就是客氣且生疏的關系,并無半分親近。
蘇懷景對那日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不僅是他,蘇府上下,除了雲歸和芙蓉,無人知道她獨身在将軍府過了一夜。
正如祝無恙所言,一切事宜他都安排好了,她隻管放心。
明明一切都如她所願,她的名聲并沒有因此受損,兩人從那之後也再無聯系與瓜葛。
可為何,她的内心并沒有感受到半分慶幸,反而好似空了一塊,令她無所适從。
每每到深夜,心中那無法宣之于口的晦澀難耐的酸楚,她到底該如何釋懷?
蘇懷景清楚地感知到,每次一提及祝無恙,蘇懷黎的情緒就會有明顯的波動。
他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輕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等幾日後入宮再一探究竟吧。”
一句話喚醒了淡淡出神的蘇懷黎,她收斂了情緒,問道:“兄長可想出什麼對應之策?”
“......”蘇懷景一時被問住了,“暫時還沒有。”
他急匆匆地回府将消息告知蘇懷黎,兩人也隻是猜測皇後有孕一事另有玄機,但卻未想到接下來的一步該如何走。
既然知曉此人很可能與皇後有牽連,且按照其行事風格極有可能接連作案,于情于理他們都不能坐視不理。
此事關乎重大,處理起來又異常棘手,他們無法僅憑猜測就斷言此人意圖謀害皇後,必須得先掌握足夠的證據之後再進行謀劃。
但這第一步就難于登天。
若此人日夜侍奉在皇後左右,不是他們輕易能靠近的。
正在他為難之時,蘇懷黎向他投來目光:“我有一個辦法。”
蘇懷景疑惑道:“怎麼說?”
她輕聲但堅定道:“我可以做這個誘餌。”
“這不行!”蘇懷景當即脫口而出,當即否定了她的提議。
他霍然起身,言辭激烈道:“阿黎,這樣做太危險了,我不允許你以身涉險!半分都不能!”
“端午宴會是我們行事的最佳時機,若是錯過了,日後也許再也無法靠近此人。”
蘇懷黎面色平靜,緩緩勸說,“這些年父母為了我,在整個京城尋遍良醫,若是以為我求醫的名号,旁人定然找不出任何破綻,你如今又是皇帝最信賴的臣子,于情于理,皇帝都不會拒絕你。”
她言辭懇切,真誠地望着他。
但他卻是滿臉焦躁:“道理我都懂,但我不能讓你輕易暴露在那人的視線範圍内,阿黎,那人手段如何你我都了解,我擔心你……”
“兄長,阿黎有你們的保護無所畏懼,可那些慘遭奸/人之手的姑娘呢,你可曾想過她們在遭遇痛苦時,是多麼絕望?”
*
皇宮内,此次端午盛宴的規模空前盛大,衆人都心知肚明,不僅是因為恰逢公主的生辰禮,更是因為皇後賀蓉又有了身孕。
“大夫說,肚中的孩兒,極可能是個男胎。”賀蓉對李玄如是說。
皇帝大悅,皇後懷孕的喜訊一時間傳遍了整個上京城。
朝中各黨派的官員心下又有了盤算,賀紹前腳剛被削了兵權,轉眼賀蓉就懷上了龍嗣,待賀蓉順利誕下皇子,賀紹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于是,為賀紹請命的奏折又紛紛擡進了禦書房。
蘇懷黎随着蘇府一行人再次入宮,此次端午佳節,皇帝特意下了聖旨,重在與民同樂。
這也是蘇懷黎兩世以來第一次見到皇帝。
聖文帝以賢德著稱,常懷聖人之心,受世人擁護戴愛。
但不知為何,見到皇帝的第一眼,她心中沒由來地升起一陣不安之感。
正當她心下惴惴時,祝無恙身着暗紫色繡獅紋官袍,腰佩金玉帶,緩緩入殿。
他身姿颀長,五官生得精緻俊俏,又因常年在戰場厮殺,精緻的面容添了幾分粗粝的英氣,不笑時眼尾亦然微微上揚,神情慵懶而淡漠,恍若這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真正擔得起意氣風發,風華絕代二字。
平日裡,祝無恙有皇帝欽賜的禦令,可不必上朝,大臣也難得見他一面,今日宮中特設盛宴,宴請的不僅有朝中大臣,更有府上家眷。
在那些慕名而來的名門閨秀中,有些膽子大的,已經開始側目打探了,還有些矜持地端坐在席間,面容上帶着幾分耐人尋味的羞赧。
蘇懷黎下意識地跟随衆人的目光擡眸望去,但祝無恙仿佛對周遭的目光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地入了席。
好巧不巧,他的席位就安置在了蘇府的正前方,蘇懷黎想不看見他都難。
但不知為何,自始至終,祝無恙的目光都沒有落到她身上半分。
蘇懷黎不禁胸中升起一陣煩悶之感,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縮起,少頃後,亦是面無表情地别開雙眼。
端午盛宴與上次的花朝宴流程相差無幾,衆人入席之後,便開始了歌舞表演。
席間觥籌交錯,但蘇懷景兄妹二人全然無心應酬,二人默契地往殿前一望,隻見身着絕美華服,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身後赫然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