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景急道:“我雖拿不出聖旨,但今日與太守所說的這些句句屬實,如今京城大亂,實在是耽擱不得,還是太守以大局為重,若他日真有人造謠您謀反,蘇某第一時間出面為您作證,我以自己的項上人頭作保。”
“林太守。”蘇鶴突然插話。
蘇懷景說到底還是小輩,林鳴海不由得有些輕視,但蘇鶴當官數十載,稱得上是德高望重,林鳴海還是得敬他三分。
“我蘇鶴一輩子為官清廉,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我本應該留在京城中與聖上共同禦敵,但國家興亡的重擔既然落在我的肩上,我便沒有理由一再退縮當個懦夫,我願賭上蘇氏一族百年來的清名,懇請林太守出兵。”
“可若是林太守隻顧自己的名望,耽擱了援助的最佳時機,”他鼻息之間哼了一聲,“那老夫也沒必要與你一再周旋了。”
林鳴海久久不語,神色猶豫,蘇懷景還想再多說一句,蘇鶴卻大手一揮,喝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在府上久留耽誤時間了,我們走。”
蘇懷景蹙眉為難,不知是父親在欲擒故縱,還是當真要一走了之,星城借兵是他們唯一且最佳的選擇,若是拿不到兵,莫說救不下京城的百姓,就連自己妹妹的性命都難以保下。
“二位且慢。”林鳴海喊住二人。
他似乎被蘇鶴的話說服了,含糊同意道:“聽了二位大人的一席話,本官深感羞愧,文官尚且如此,本官一介武将自是不遑多讓,隻不過星城的将士是我從西北帶回來的,已有多年未經曆戰場,恐有生疏之處,我需要一月時日,整頓軍隊且制定一個周密的計劃,你們看可好?”
“一月?”蘇懷景不免質疑道,剛剛稍有舒緩的眉梢又緊緊地皺了起來。
“林太守,我蘇懷景雖然是一介文官不懂帶兵打仗,但也有基本的常識,僅僅是整頓軍隊就需一月,到時候賀紹大權獨攬,登上皇座了,您領兵入城是要慶祝新帝登基嗎?”
被無情戳穿後,林鳴海倒也不惱怒:“蘇侍郎莫要動怒,整頓軍隊一事本官心中有數,就不勞你操心了,想來各位從京城一路趕來舟車勞頓定是十分辛苦,我這會兒就差人備下好酒好菜款待諸位,今夜你們就在本府歇下吧。”
蘇鶴不滿地“哼”了一聲:“國難當頭,老夫也沒有閑情逸緻在太守府吃香喝辣,太守的好酒好菜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們走。”
林鳴海眸色一沉,示意一旁的三兩家仆上前。
蘇懷景終于怒道:“林太守,你這是何意?膽敢挾持朝廷命官?!”
“本官不敢。”林鳴海道,“二位大人好不容易來星城一趟,本官豈有招待不周之理?這一個月,隻能委屈諸位在府上呆着了。”
兩人徹底明白了林鳴海的用意,他是怕他們走漏了賀紹謀反的消息,這是要将他們囚禁在府邸裡!
他們長途跋涉反倒是進了狼窩了?
蘇鶴“啐”了一口:“人模狗樣的東西,你自诩一介武将,赤膽忠心,最後不還是做了賀紹的走狗?”
林鳴海臉色蓦地陰鸷下來:“蘇大人慎言,賀紹屍位素餐,視人命為草芥,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與他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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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女眷被安排在了别院,許氏一路受了許多驚吓,哪怕是到了星城也不能好生休息,還依舊對出兵一事牽腸挂肚,看到丈夫與兒子回來的身影,第一時間上前問了情況。
蘇鶴沉思般地搖了搖頭,不僅借兵一事不順利,現在就連他們一家人的自由都受人掣肘,蘇懷景将衆人都屏退出去,獨留他們三個商讨對策。
太守府的家仆和丫鬟送來了膳食,如林鳴海所說,備的都是好酒好菜,珍馐美馔,半點也沒虧待他們。
許氏沉默了良久,遂勸道:“你們倆也别呆坐了,這些菜我拿銀針試過了,沒毒,這段時日我們疲于奔波,都不曾好好用幾頓飯,再怎麼生氣也别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兩人依舊無動于衷。
許氏出言斥責:“蘇鶴,你身為父親怎麼能和孩子一樣任性,你不吃飯也不讓孩子吃飯?你看阿景這幾天都瘦脫相了。”
蘇鶴:“……”
他想了想,歎氣道:“吃吧,别犟了,吃完才有力氣想辦法。”
林鳴海性子圓滑無棱,一時間根本找不到說服他的突破口,他既不貪财,也不喜功,僅僅是因為當年皇帝将他貶黜到星城,就對皇帝懷恨在心至此?
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麼不為人知之事。
蘇懷景毫無食欲,味同嚼蠟地吃了幾口飯,蘇鶴亦是惆怅萬分,幹脆端起酒盅飲了幾口。
“當年在西北帶兵打仗的将士個個都是良将,忠君報國,鐵血男兒,哪怕是信王與皇帝之間有諸多矛盾,他都甘願以大局和百姓為重,他的部下怎麼會心狠至此?眼睜睜地看到百姓受苦受難卻不為所動。”
蘇懷景也跟着喝了幾口,眼神迷惘,聽到父親的感慨,握着杯盞的手蓦地一頓,突然擡眸問道:“父親,您說他是信王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