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咚”地一聲再次摔倒,随手抓起地上的枯枝比在身前,朝着笑聲之處警惕望去。
斬風已經暴露,幹脆直接從缺口處走進來。
他步調平緩,李聶風看清了白發老人的身形面孔,又是一愣:“老仙人……”
“孩子。”
斬風走到他面前站定,收斂了笑意,神色慈祥又笃定,“先天之氣,無所依托,卻有迹可循。你莫要在意□□感官,沉氣于丹田——我們修道者叫内府,随着氣流轉動的快慢來調整呼吸。”
李聶風聞言,身體不再緊繃。
他盤腿坐好,開始吐納。
斬風見他快速進入狀态,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練武的基本功也有吐納一說,隻不過與靈氣無關。若說山下武功與修道的相通之處,斬風本人算得上是最清楚的人了,也正因為此,對同為習武者的李聶風愈加欣賞。
他想了想,決定再幫他一把,伸出手往少年眉心一點。
霎時間,太清心經的五百字序言,随着他的動作盡數湧入李聶風腦中。
李聶風呼吸亂了一瞬,随後心神迅速沉入心經之中,周身靈氣光華緩緩圍繞着他的丹田循環流動,又伴随呼吸被他緩慢地充實入靈府中。
煉氣煉氣,在于一個“煉”字。
他這一坐,直坐到了夜深露重。
李聶風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眼前空無一人,有些茫然地起身環顧,卻仍尋不到老人的身影。
他走了兩步,感到腳步前所未有地輕盈有力,仿佛有一部分氣在替他支撐骨骼一般。
李聶風拾起原先的那根細棍,又重新練了一遍刀法。
這一回他有意收斂,卻僅僅憑着細棍上帶出的刀氣,将後院裡的塵桓掀出了一丈多遠,險些将圍牆撞散架。
他緩緩收手。
十六歲的少年失神般地盯着那根滾遠了的破舊桓木,呆呆地立在院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足足站了一刻鐘。
不知是什麼鳥從天上飛過,撲棱翅膀的聲音在萬籁寂靜中格外清晰。
李聶風眯起眼睛追随着它遠去的身影,神色從迷離變得堅定。
他借着月光,對着水桶,打理好自己的儀容。
他什麼都沒有,因此也什麼都沒帶,一身輕盈地踏出了破爛小廬,吱呀一聲關上隻剩半扇的院門。
密林裡漆黑一片,而劍峰高聳入雲、陡峭異常。
少年沒做無謂的仰望,頭也不回地朝山上走去。
*
淩晨時分,施巋從東極閣裡出來,一把細長雪亮的“幡然”劍在昏暗裡抖了抖,自覺地躺好,被主人一腳踏上。
她快飛到自己的劍峰小廬時,敏銳地一低頭,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在不遠處陡坡上攀登,身上還隐隐冒出靈氣。
她眉頭一皺,當即催劍橫欄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她冷冷問道,“内門還是外門的?為何不着道袍,未經允許踏入劍峰?!”
李聶風擡頭,看到一個約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立在劍上,碎發飛舞,帶着警惕俯視着自己。
她身着青白道袍,和奚逾白的一樣顔色。
李聶風抱拳:“請這位小仙人見諒,我受到山上那位白發仙人的恩惠,正要去拜謝,并無他意。”
施巋不信,仍不放行。
“你竟還敢在此胡言!”她有些生氣,“你身上分明有靈力流動,看着像是煉氣期的弟子,不叫峰主長老,學山下百姓叫什麼仙人?拿稱謂玩笑,實為不敬師長,實在可惡!”
說着,她伸手就要去揪對方的衣領,欲把這個渾人帶給師父處置。
李聶風對她二話不說就要動手的作風很是吃驚,猛地朝後一翻,竟堪堪躲了過去。
施巋更是生氣,幹脆從劍上跳了下來。
李聶風見狀不好,連忙攤開手以示沒有惡意,一邊後退一邊快速解釋:“我萬不敢有此意,在這是因為……”
“休想再騙我!”
施巋以為這人是看她年紀小,心存輕視之意,覺得可以以言語應付過去,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深沉。她以李聶風看得不太清的步法瞬間躍到他身前,正想給他點教訓時,山下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
此時唯一在山上的弟子餘宵聽見了動靜,禦劍騰空遙望,正好看見這一幕,連忙出聲制止。
他飛過來落地,施巋疑惑道:“四師兄?”
“……他是大師姐救回來的凡人,不是弟子。”
“可他身上分明有靈力!”施巋不解,“怎麼能算是凡人呢?”
餘宵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搖頭道:“這不是你我能過問的事。總之此事師父知道,小師妹盡可安心。”
“哦,知道了。”
施巋聽到那句“師父知道”,頓時放下了心,隻是看着李聶風的眼神仍然不善,側身讓開了路。
李聶風不語,隻是朝着兩人長揖到地。
餘宵略一點頭,口吻清淺:“你繼續走便是。”
施巋見可疑人員的事解決了,扭頭說:“四師兄,那我也走了。”
“你等等。”餘宵無奈地朝她招招手,“大師姐要我帶話給你,回來之後去找她練劍。”
施巋聞言,一張小臉頓時繃的死緊。
她抿着嘴,暗自攥緊了手裡的劍,半晌才來了一句。
“……知道了!”
餘宵一次性辦完了兩件事,欣然地一拂袖子,最後眯起眼朝山上的那個人影望了一眼,禦劍回屋去了。
斬風的屋子在山頂背風處,本人則是坐在風口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