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李聶風原本毫無食欲,甚至有些激動過後的反胃,但他接過奚逾白買的燒餅,機械性地吃了幾口後,竟慢慢地覺出了餓來。
兩個餅出鍋沒一會便冷透了,伴着外層酥脆的刷油面皮,在穿街走巷的兩刻鐘内,全進了他的肚子。
奚逾白向側方瞥了一眼,眼皮微垂。
自從施巋長大了也開始出山後,她就鮮少有機會再與直系同門長時間相處,畢竟彼此都在忙各自的事情,若無需要不會刻意打擾。
再者,作為劍峰親傳大弟子,她對都是從小就在山上的這幾人,實在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對于剛入門的李聶風,她還是很新鮮的。
可這個小師弟……似乎是個命途坎坷的人啊。
奚逾白有心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又開了口。
“不知師父有沒有來及和你說,如果要吃飯,得翻山越嶺,到外門的十更峰去吃。劍峰沒有膳夫行炰,内門則是一天才做一頓。”
“……還沒,多謝大師姐。”
她不知想到什麼,嘴角略微上擡了一個點,問道:“你二師兄給你帶飯的時候,是一天三頓吧?”
“是。”李聶風沉默片刻,“原來他是二師兄。”
“劍峰本就是親傳最少的一宗,師父很少收徒。本來你還該有個三師兄,但他已經還俗,剩下的所有人你應當都已見過了。”
她說着,也覺得小師弟上山的時機真是巧,平時他們一年裡就沒有幾次聚齊的,卻正好在這半個月都回了山。
想來這便是緣分在冥冥之中的佐證吧。
“今後便要仰仗諸位師兄師姐了。”李聶風側過頭,仰望着奚逾白的半張臉。
“沒什麼仰仗不仰仗的。”奚逾白語調悠然,眼角挑起看了他一眼,“各憑本事罷了……我們幾個一年基本沒幾天在山上,就連你,怕是前幾年也不在。”
“……”
“入了門後,師父會把你放到十更峰去,和外門一起每日修行。别擔心,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小師弟天賦這麼好,估計用不了幾年就會回來。”
“我一定會盡快回來的。”李聶風一字一頓地說。
奚逾白看着他,肯定地颔首。
出了鎮,她反手拍肩彈出木劍,往空中一撂,木劍就貼着地竄到二人中間,亮出了華光。
李聶風拎出懷裡滿是泥污的道袍,猶豫了片刻,還是披上了。
他當衆撕扯下外袍時不覺得有什麼,可大師姐往旁邊一站,明明她是閉着眼的,且四周都是荒野,卻莫名地令少年羞窘起來,隻得以最快的速度拂領系帶,趕在她睜眼之前整理好衣衫。
奚逾白正在放開靈識,一路向東規劃出一條避開城鎮的道路。
一回生,二回熟。
她來回走過兩趟,頭一回又是在荒野間除妖,對這片的地形已經有些認得了,略掃一遍便知可行。
奚逾白睜開眼,有些莫名地看了眼突然嚴肅的小師弟,示意他上劍。
回程時,李聶風明顯不那麼緊張了,隻是他似乎也回想起自己來時在劍上紮馬步的行為,耳尖的紅一直就沒消下去過。奚逾白不用再用靈力編護欄,便暗中加了點速度,在日落之前到了清嶽山脈。
她有考慮過要不要直接将人放在十更峰,但想了想斬風的話,還是覺得先帶回去比較好。
“小師弟。”奚逾白的聲音伴在風裡,“你是先回屋休整,還是先去找師父?”
“我想先和師父禀報。”李聶風側過頭來答道。
“好。”
木劍一路未停,直接落在巨人岩。
斬風果然又獨腳立在崖邊,不過這次近了些,就站在老枯樹附近,好像是故意在那守着似的。
“回來了?”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兩人片刻,看得奚逾白悚然一驚,木劍剛落地就捏起劍訣來了個釜底抽薪,李聶風被帶的一個踉跄,差點摔了個屁股墩,連重心都還沒找穩,卻發現眼前也閃過白光劍影。
——他入門了,所以挨打也得有份。
奚逾白見到一條劍影從她衣袂下無聲地竄過去,就知道小師弟也要遭殃了。
她拿到了木劍,從持劍手開始,渾身瞬間浮出淺淡金光,熟練地補全木劍鋒芒,向上橫手一擋纏住劍影,身體重心卻下沉,帶臂往後畫了一個弧形,要去連後面那道一起撈。
斬風看得目露笑意——剛到金丹,就想着護人了?
他一彈指,又是兩道劍影直奔奚逾白。
“……??”
她已經一劍抵了兩道劍影,半身剛側出去,一時半會收不回來,面對從兩側當頭劈來的這兩道新劍影,奚逾白隻得向後退去,一個淩空翻轉,以“截八荒”的橫掃姿态将其全推回了片刻。
隻是她這一推放,原本的兩道劍影片刻都沒停,又是分别奔着她和她身後去了。
李聶風兩手空空,雙拳一握沉下身來。
他看出了劍意雖然淩厲肆意,卻有些虛無缥缈,想來并不是實體,因此也沒想着能抵擋,隻是用着聶家拳的“守低心,移斜方”的步法四處躲避,好躲開淩厲的劍峰。
可……純鈞劍影的速度對此刻的他來說,還是過快了。
他想的倒是通順,可現實是狼狽地閃躲了半刻都不到,低心已然失守,腳步亂成一團,在地上剛打完滾,連忙騰起身蹬上了側旁的山岩,動作稍慢了片刻,便被削掉一片衣角——這還是在斬風故意放水的情況下。
奚逾白背靠李聶風和三方劍影對仗,竟是全都招架住了,木劍揮出了金色殘影,和白光交替,恍若日月争鋒。
斬風一看便知她私下已經試過極限了,滿意地捋捋胡子,覺得自己手有些癢。
他放下腳,前走幾步,劍影全部收回,一頭白發飄舞,擡臂背手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