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消息,告訴他做什麼?
“是。”老合一頭霧水,但還是先應了一聲。
“可有件事,他不知道,我卻知道。不論是做什麼營生,最重要的是‘門檻’,不論有多能耐,也得過了檻,才敢說自己入門了。就拿你這老合二字來說,得先把調侃兒用的的春點給記全了,旁人才敢稱一聲‘老合’,對不對?”
老合心裡頓時湧上不祥的預感。
“這打雁麼,自然也是要有檻的。若是誰都能摻和一腳,江湖令豈不成賣菜的市集了?——”
“說!”
斬風猛地大喝一聲。
“身為看榜人,江湖上無數凡人的命脈都在你手裡,誰給你的膽子,敢招惹一個來路不明的修道者?!”
老合瞳孔如雨葉般抖了片刻,張了張嘴,暴汗如瀑。
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料到,仙門派來的人居然是個老江湖,隻根據幾句話,就能把他那點心思給揭到了白日之下。
“……仙長。”他強撐着定住了心神,提袖抹了一把汗,躬下腰去,“我代看三面令中的紅白兩榜,至今已近三十年了,隻要在江湖中闖過幾年的,我基本都見過,一面之緣而已。這虎,也是如此。他走的是偏遠門路,本身就是極難核對的,偏偏武功高強,我便松了松手,誰知這是個血茬,不過一月功夫,竟把白榜前十給拿了一半!”
“我心生懼意,派人去探底,才知道被他冒名之人早就死了,他是披了張凡人皮混進來的厲鬼,眼裡沒有暗規矩,隻要能拿利,他都要殺。”
斬風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心生懼意?我看不然。見那邊不成,轉頭就搭上了太清門!我問你——”
他湊近,白花花的眉毛頂着那張假面皮,威脅道:“誰跟你說我一定會來的?你說明白了,這事我替你瞞着。你要是沒說明白,回頭我便禀報掌門。天底下可多的是想掌江湖令的人,就看你是替你自己着想,還是替他們着想了。”
“我……”
老合暗自悔恨了片刻,他先前真是鬼迷心竅了。
“……我看出仙長是道義之人,又是前輩,想來不會為難我一個小卒。”他一咬牙,最終還是決定頂着,“我與仙門本就無交集,不過是先前做錯了事,才想法子來彌補,實在不想再多惹是非——”
“彌補?”
斬風沉沉地看着他:“榜上那一串人頭,你能補得了多少?”
“那這一令二榜,我不掌也罷!”他恨聲道。
“好!”
斬風面色平靜,往案上攤開手。
隻聽窗外忽地傳來一陣飛沙走石之聲,伴随着空氣被破開的振鳴,一把正氣凜然的劍帶着鞘破開了數重障礙飛進來,如至無人之地,直直地飛入斬風攤開的手中,光芒将整個屋内照得雪亮。
老合還沒來得及反應,斬風迅速翻掌,純鈞拍在了按上。
“我新收的小徒弟,半月前家破人亡。”他側耳聽着門外的衣帶纏鬥聲,緩緩道:“你是個聰明人,應當能猜得到掌門專門派我前來的原因。”
“既是除害,也是緝兇,更是……平憤。”
老合驚恐地瞪大了眼——竟然還有這一樁!他說呢,怎麼斬風說得好好的會突然發難,原來他漏掉了這一樁!!
斬風不再看他,望向屏風,耐心等着。
老合沉默片刻,背過身去,片刻後再轉回來時,已重新換了張幹燥面皮,将那張被汗水浸透的揣進了衣袖。
新面皮照樣是一張扔進人堆裡都認不出來的面孔,依稀有幾分灰頭土臉,眉毛畫的很淡,眼角也往下耷拉着。
他此時看着竟有些低眉順眼,把聲音壓得極低,輕聲開了口。
“仙長怎麼得知的,我便是反過來得知的,僅此而已。”
“……”斬風眯了眯眼,“你直接見到的?”
“是。”
斬風打量着他的肢體,總體而言比剛才放松了很多,這是做出決策後的反應,應當是真話。
至少,對老合來說,應當是真話。
隻不過——掌門會親自來見他?笑話!他連劍峰都懶得走,能去十更峰下見一個不知要幹什麼的凡人?斬風暗自一哂,心中已有了決斷。
這老合多半還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給騙了,看樣子,這違規之人藏得頗深,還兼具膽色與城府,既敢扯出掌門的大旗,又有本事讓一個江湖老油條深信不疑。
他正在琢磨着,恰好門外“啪嗒”、“啪嗒”兩聲,喧嚣的打鬥也停了。
不過幾息功夫,奚逾白走了進來,手裡抓着柄木劍,一雙眼先是瞥了眼斬風,随後直看向老合。
“師父。”她神色輕松中混着幾分警惕,“徒兒來晚了。”
“不晚,我們方才剛談好。”斬風招招手,對着那老合介紹道:“這是我大徒弟,此次若有什麼安排,可讓她去做。”
老合看着面無表情,實則早已驚疑不定,以為斬風把那家破人亡的小徒弟帶來了,聞言終于松了口氣,連連拱手:“不敢不敢,這話應是我來說……令徒真是不同凡響。”
奚逾白聞言就知道搞定了,也立刻跟着回拱手,隻是心裡還有幾分疑惑。
既然談妥了,為什麼不直接叫她進來?剛剛她為了進門,可是揍暈了好幾個……這也沒事嗎?
老合正慶幸着劫後餘生,絲毫沒有找人算賬的意思,趁機順理成章地轉移了重心,手臂一伸,說道:“此地已不能再用了。請二位跟我換個地方,詳議布置之事。”
他說着,從案下掏出個暗繡錦盒,擺在案上,自己躬着腰走了幾步,率先在前面帶起路來。
斬風拿起盒子,略微掂了掂,轉手塞給了奚逾白。
“?”
奚逾白也掂了掂,感覺裡面隐約晃蕩了一下。
“師父,這是什麼?”
斬風低頭瞥了一眼,跟着那老合邁步出了門,随口答道。
“金絲竹合春盞。”
“……”還真有啊。
她有點想笑,心道做戲果然要要做全套,于是也重新裹好兩把劍,背着褡裢跟上了斬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