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欄上拴着的黃犬見到什麼東西快速掠了過去,張口叫了兩聲,并沒有見到什麼異樣,就又重新趴了回去。
奚逾白進了市集,遙望了一圈沒找到,當着衆多人的面從屋頂跳下來,面上露出笑來,張口用當地話問道:“諸位,敢問今日可見過一個穿着青白道袍的、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有幾人愣了一下,見她雖身着常服,但背着木劍身系繩結,氣質不凡,應當是太清門弟子,連忙往路那頭指:“見過的,往那邊去了。”
“多謝。”奚逾白拱手,“大約什麼時候過去的?”
“不久,最多兩三刻。”買糖的婦人猶豫了片刻,問道:“仙人,你找的那位,可也是修道的人麼?”
“他是我小師弟。”奚逾白答道。
周圍立馬一片訝異聲,婦人捂着嘴吸氣,和身旁的人對視一眼,小聲說:“我們都把他當瘋子哩。”
“……”
“仙人莫怪。”周圍鎮民漸漸圍過來,不知誰帶了頭,竟紛紛向奚逾白作揖,“我們不知他是……還望仙人代為告罪。”
“無事,無事,莫要擔心。”奚逾白柔聲勸着,同時步往外走去。
她是自小長在山上的親傳,這碧華鎮不知道來了多少次。而鎮上的居民也常常能見到太清門的弟子來來往往,對他們多了一分親切,清嶽山上的各種事迹,比如哪座山又被哪個長老練功震得動了之類的消息,通常也是從周圍幾個村鎮傳出的。
奚逾白手裡用了巧勁,将擋路的幾個人輕輕推送到旁邊,大步朝他們指的方向走去——至少目前來說,李聶風走的路竟都是對的。
要去濟州城,必經碧華鎮。
不過……這是對于不會禦劍的人來說。
奚逾白走到盡頭,四處轉了轉仍不見人,猜測李聶風大概是出鎮了。
這一片屬于村鎮交界處,仍然不可禦劍。她明确了要出鎮,下意識地運起輕功提速,要越過眼前的小溝渠,卻不曾想在空中朝下看了一眼,直接緊急動了靈力制動,翻了個跟頭落地。
她要找的人,正頭朝下側躺在溝渠邊上。
“小師弟?”
奚逾白喚了一聲,緩步走近,半跪在他身前。
“小師弟!”
她先是快速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脈搏,随後扒開他的額發,看到了滿頭血的來源,又重新将他的發尾向後捋好。
在動作時,奚逾白察覺手下觸感不對,立即拂上他的前額。
……燒得滾燙。
奚逾白先是詫異的一眨眼,随後伸手探了探他的經脈,面色漸漸變得複雜。
進入了煉氣期以後的修道之人,由于體内靈氣天然的護體作用,基本不會因為外邪、風寒等原因生病。即使太清門的丹修長老天天兼職大夫,治得也幾乎全部是對抗妖物時帶來的各種外傷内傷,從沒聽說治過誰的傷風發熱的。
奚逾白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發熱的親傳——這個第一次,又是拜李聶風所賜。
從剛剛探查的結果來看,他靈脈竟完全幹涸了,正痛苦地皺縮着,奚逾白的靈力一進去,便被他通身經脈如饑似渴地吸走了,若是不繼續傳遞些過去,簡直寸步難行。
于是她一翻手,兩指按在少年的心口,開始傳輸靈力。
在傳輸的同時,奚逾白口中默念太清心經,周圍的天地靈氣順着經法感召向她彙聚而去,帶動了方圓幾十米的氣流。
溝渠流水回流,撞擊出激烈的水花聲,溝邊疏林腳下堆着的幹癟褐葉被卷起來,在以奚逾白二人為中心的漩渦中繞着圈。
李聶風似有所感,雙眼仍是緊閉着,卻從嘴裡輕聲呢喃出了一句。
“濟州城……”
奚逾白垂眼看他,開口問道:“餘宵告訴你在濟州城,是嗎?”
“……”
李聶風似乎仍未清醒,沒有應答。
濟州城和太清門之間,相隔三山五嶽,橫跨數十城郭,即使是入了修行門的煉氣期,要是純靠兩條腿走的話,少不得要幾個月才能走得到。濟州城内外全是地頭蛇,連斬風那樣的老江湖,也是受了一番考量才能見到老合。退一萬步說,就算外人誤打誤撞進了鎮,經曆了數月之久後,諸事的痕迹估計早就被抹去了,又能幹些什麼呢?
這些極其淺顯的道理,難道李聶風想不到嗎?
不應當。
從他在甘霖鎮的言行來看,這分明是個聰穎又通透的人,隻是性格太一根筋。
“……半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你相信太清門,我說的對麼,小師弟?”
奚逾白歎了口氣。
“所以你明明知道這些,卻甯願一個人跑到這裡,都不願找旁人開口相求。”
她收回手,看着面色通紅但依舊不省人事的李聶風,起身走到溝邊,捧起一捧涼水。
“嘩啦。”
盡數潑到了李聶風的臉上。
少年正是渾身滾燙的時候,驟然受到冷水刺激,片刻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奚逾白蹲在他面前,問道:“醒了?”
李聶風撐着地支起身,發現自己的靈力已經恢複了。
“大師姐……?”
“嗯,是我。”
她見到對方神情怔然,忍不住露出了淺淡的笑意。
“醒了就快些起來——若是趕得快的話,我們天黑之前就能到濟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