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晃過霍無憂的眼睛時,她正站在一條泥濘的小路旁邊。
小路對面是一間自建房,一聲聲小狗的哀嚎聲傳到她耳邊,伴随着棒子敲打在□□上的,沉悶的“咚咚”聲。
霍春來在小路這邊的大房子裡,和住在這片的女人們閑談,霍無憂就在路上,和某個女人的女兒在玩泥巴。
她那時還沒上學,什麼都不懂。
“他們在幹什麼?”霍無憂不喜歡玩泥巴,所以,在聽到狗叫聲的瞬間,她就站起身,朝發出聲音的那間房望去。
蹲下身的小女孩用樹枝戳泥巴,過了一會兒才說:“打狗。”
“為什麼要打狗?”在霍無憂的印象中隻有犯錯的人才會被罵,被打。
霍春來因為加班沒有及時做飯的時候,霍春來沒有給申無涯燒洗澡水的時候,霍春來不小心打碎一個碗的時候,霍春來做飯多放了一點鹽的時候……
申無涯總是會罵她,有時會把裝着水的洗臉盆打翻,有時會把裝着菜的碗扣在霍春來頭上,有時,會打霍春來,有時會用整棟樓都能聽見的聲音罵霍春來。
但是,小狗能有什麼錯呢?
那年正是霍無憂家被拆遷,他們一家人搬到霍無憂二姑婆家暫住的時間。
二姑婆的幾個兒子就住在老人家旁邊的幾棟房子,其中一個就養了一條看家護院的土狗。
年僅五歲的霍無憂很喜歡這裡,也很喜歡跟那隻小狗玩。
但是,小狗犯了什麼錯呢?
“天都黑了,你們還在這玩?”打着手電的二姑婆朝兩個女孩揮了揮手,“快回去睡覺了!”
霍無憂大聲回答她:“馬上就回來!”
二姑婆聽覺不好,每次霍無憂和她說話,都要用很大的聲音。
然後,二姑婆高高地應了一聲,轉身回去了。
霍無憂繼續和蹲在地上的女孩說話:“小狗犯錯了嗎?”
“沒有,”女孩站起身,把樹枝丢進路邊挨着廁所的臭水溝裡,“小狗沒有犯錯,但是他有肉,你知道嗎?”
過了一會兒,女孩神秘兮兮地湊到霍無憂耳邊說:“你吃過肉嗎?”
霍無憂點了點頭,“但不是經常吃,都是逢年過節才吃。”
“你吃的,那是豬肉,”女孩壓低了聲音,“他們要吃狗肉!”
“狗肉?”霍無憂眨巴一下眼睛。
“可是為什麼要吃狗肉?小黃那麼可愛,而且它還保護過我,跟我們一起玩。”霍無憂實在不理解。
女孩聳了聳肩,“可是他們想吃肉啊。”
話音落後,從路那邊的房子裡傳來更凄厲的狗叫。
“咚!”
“咚!!”
“咚!!!”
小狗叫得一聲比一聲凄慘,霍無憂從來沒聽過這樣帶着嗚咽的叫聲。
小狗是在哀求那些人留它一條活路嗎?還是說,小狗在害怕,小狗太疼了?
霍無憂不知道,因為小狗不會說話。
小狗有四條腿,渾身長滿了毛。
小狗不是人。
那些打它的人有的養了它好多年,有的隻想吃肉。申無涯也在裡面,他會可憐小狗嗎?
最後一聲狗吠落下,霍無憂忽然聽見一陣調笑,有人在說“這狗還真難死”,有人在說“管他那麼多,先把皮剝了”,有人在說“我們去大哥家吃狗肉火鍋吧”。
霍無憂幹嘔了一聲,緊跟着,她飛快地跑向田埂,趴在旁邊,一股腦地把今天晚上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小女孩跟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緊跟着,小女孩也趴在田埂邊,吐了出來。
女人們不能上桌,隻有男人才能吃狗肉。
霍無憂聞到一陣陣香氣,沒來由地感到惡心。
她沒有回去,霍春來在找她,她說,她還要在外面玩。
很久很久以後,霍無憂聽見小女孩說:“我們的朋友被吃掉了。”
狗肉似乎讓這群雙手沾滿了鮮血的男人更團結了,霍無憂的新家裝修好之後,他們搬到了雲荒街,申無涯都還經常來二姑婆這裡,和她的兒子們喝酒。
申無涯總是會喝到神志不清才肯回來,有時他還會發瘋。
就在二姑婆家住的地方旁邊,有一條臭水溝,廁所在臭水溝那邊,申無涯在裡面傷過很多次廁所。
有一回,霍春來帶着霍無憂去接喝到爛醉的申無涯,申無涯說,他要先上個廁所。
霍春來一邊罵他:“喝不了這麼多酒就别喝,天天就曉得喝酒,家裡面的事情都不管,”一邊問霍無憂:“你說你爸是不是有病,他怎麼還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