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憂搖了搖頭,年幼的她也不知道申無涯什麼時候才會死,她隻是擡起頭,看見申無涯舉起手,踮起腳,要跳過臭水溝進到裡面的旱廁。
臭水溝很窄很小,申無涯跨一腳就能跨進去,但他沒有,他非要跳過去。
就那麼一點點的距離,可他沒能跳過去。
他一腳插進了臭水溝裡,在霍春來罵他之前,他笑嘻嘻地說:“老婆,來扶我一把。”
霍春來當然沒有扶他,這是她對申無涯的懲罰,所以,申無涯隻能一個人,慢悠悠地爬起來,去旱廁上了個廁所,出來的時候,有一腳插進臭水溝,再慢悠悠地爬上來。
霍春來氣得話都說不清了,她隻能一個勁地罵申無涯,罵完還要架着申無涯的胳膊,把完全失去意識的申無涯帶回家。
霍無憂想幫霍春來,但她太小了,她那時才5歲,沒什麼力氣。
回到家,霍春來繼續任勞任怨地把申無涯的衣服褲子脫下來,申無涯睡得很死,很舒服,霍春來還得給他洗衣服褲子。
“你爸怎麼還不去死啊?!”霍春來一邊洗一邊罵,但她隻能罵。
霍無憂沒辦法回答她,因為霍無憂也不知道,申無涯什麼時候死。
第二天,申無涯又去喝酒了。
他一喝酒就會很高興。
但這一次不是那麼高興。
霍春來去接他的時候,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和他打架的人也是,鼻青臉腫的,嘴裡還在不斷吐出髒話。
霍無憂時常聽見,雲荒街的大媽們湊在一起,說哪家哪戶的兒媳或者老婆子,是個出口成髒的潑婦,申無涯也是個口無遮攔的人,但他從來沒被罵過,就連罵他說話難聽的人都沒有。
霍無憂呆愣地站在一邊,聽見申無涯用這輩子她聽到過的,最髒的髒話罵人,就在那一瞬間,霍無憂忽然想哭。
她害怕。
她太害怕了。
但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這個時候惹申無涯不快不是個好選擇。
申無涯和人打了架,被霍春來扶着回去時,還在一邊揮舞手臂,一邊罵。
回到家,霍春來還得給他擦點紅花油,不然傷口一直都好不了。
霍無憂想問,申無涯是犯錯了嗎?不然他為什麼會被打。
但她從始至終都沒說話。
因為申無涯說過,他永遠都不會錯。霍春來也告訴她:“你爸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自己錯了,他會跟你死犟。”
就像後來,申無涯生病躺在家裡,給霍無憂講那道數學題一樣,他明明就講錯了,但他絕不承認。
霍無憂長歎一口氣,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憶她住在二姑婆家的事了。
再次拜訪了霍無憂的女警要她事無巨細地回憶,說這可能是破案的關鍵。
“那些人現在住在山羊街,不在雲荒街,時間過去太久,我已經記不清了,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他們。”霍無憂說。
女警“嗯”了一聲,“我會去的,這幾天還麻煩你配合我們調查,我們也想盡快找到兇手。”
霍無憂沒送她,去集市上買了幾個蘋果。
天冷了,她本來不想吃水果的,但她實在想吃些甜的東西,賣糖的鋪子沒開門,不然的話,她已經進去買糖了。
不過,霍無憂已經不是那個沒有零花錢的小孩了,糖她買得起,蘋果她也買得起。
她慢吞吞地給蘋果削皮,慢吞吞地把切好的蘋果肉送進自己嘴裡,最後,她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本來想看看裡面的東西,結果被櫃子頂端的幾本筆記本給吸引了視線。
那是她高中時的筆記。
筆記本裡還夾着一張5元的零花錢。
霍無憂高中的時候有存錢的習慣,最早的時候,她每天早上買三個饅頭,早上吃一個,中午吃一個,晚上吃一個,直到高二那年,她存了很久很久,終于存夠了兩百元。
那個年代的兩百元能買很多東西,霍無憂很開心,她第一次有了這麼多錢。
她還沒想到要拿這筆錢去買什麼,霍春來就到了她的學校,班主任把她叫出去的時候,霍無憂還納悶,最近也沒有家長會,怎麼霍春來會突然來找她?
霍無憂看到霍春來時,後者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戴着紅色圍巾。
霍無憂走過去,拍了下霍春來的肩膀,叫了她一聲:“媽。”
看霍春來穿得單薄,霍無憂又關心地問了她一句:“天這麼冷,你咋來學校這邊了?”
霍無憂的高中離她的家很遠,公交要坐兩個小時,好在可以住校,每周回去一次就行。
上高中以來,霍無憂見霍春來的次數少了很多,但依稀能看出,霍春來比之前胖了些。
“你冷嗎?”霍無憂要把她的毛線手套脫給霍春來。
霍春來擋了下她的手,深吸一口氣,說:
“無憂,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