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妹妹’沒有離開，隻是無聲無息地立在床邊靜靜注視着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在這種氛圍下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很顯然，如果岑纾不理會她，‘妹妹’大概永遠不會離開。

岑纾裝作剛剛睡醒的模樣，眯着眼睛坐了起來，沒聚焦的雙眼略顯迷糊，就在這時，她像是突然注意到身旁站了一道身影，被吓了一跳，呼吸也亂了一瞬。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岑纾有點不耐，像是有起床氣那般問道。

‘妹妹’卻是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一對淡菽紅的瞳仁凝着她，“這是我們的約定呀姐姐，我每天都要來叫你起床，你忘了嗎？”

該回答什麼?

她該說些什麼才是正确的？

她跟‘妹妹’真的有約定嗎？

岑纾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她打量着身形修長的‘妹妹’。

‘妹妹’仿佛是一條鮮豔而含有劇毒的蛇，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她那冰冷黏膩的蛇尾會繞繞松松地挽過人脆弱的脖頸，但不會傷害人，最後隻是将蛇頭安穩枕在人的頸窩處。

在岑纾打量‘妹妹’的同時，‘妹妹’也在用她那雙濕潤的、無機質的眼瞳觀察着她，有一種古怪的非人感。

“姐——”

岑纾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自顧自起了床，說:“我起來了，下樓吧。”

“好的姐姐。”‘妹妹’淡笑着，開始整理起岑纾有些淩亂的床被，“你先下去吧，我待會就來。”

“不用了，我自己來整理。”岑纾從‘妹妹’的手中抽出被子的一角。

‘妹妹’的聲音很輕很輕:“不要破壞規則呀姐姐。”

岑纾的動作一頓。

‘妹妹’動作輕柔地從她手中将被子拿回，輕聲細語地:“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耿芙。”

岑纾半垂着眸，沒有說話，手指不自覺有些握緊。

該亖，為什麼她沒有抽中《蜜裡調油:霸總與她的初戀小白兔》。

耿芙彎腰疊着被子，笑意盈盈:“姐姐你今天為什麼這麼安靜啊，一直不說話也是不行的哦。”

“那邊的那一大堆木偶是做什麼用的?”岑纾直白發問。

「玻璃人」說這遊戲是不會死人的，那她也沒什麼可怕的。

淺淡的陽光中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照射進來，空氣漂浮着細小的灰塵。耿芙眉眼彎彎，“抱歉哦姐姐，我現在不可以告訴你。”

沒用的家夥。

“嗯，行。”岑纾與她對上視線，或許是「簡紙·平和」還在發揮作用，她居然罕見地輕笑一聲，“我們可以下樓了嗎？”

“馬上就OK了，請阿姐等我一下!”耿芙立馬加快了整理床單的速度，片刻後，她拍了拍手，“完美!”

“我們走吧。”

耿芙朝她自然地伸出手，像是想挽住她的手臂，岑纾裝作沒看見，快步下樓了，聲色淡淡:“快點跟上。”

一樓。

她們的兩位母親已經坐在餐桌前等着她們兩了。

一見到岑纾，就“熱情萬分”喊她過去吃飯。

“快——來——吃——飯——”

聲音有些卡頓，面部表情也略顯僵硬，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們，嘴角微微上揚，但眼底沒有一絲笑意，揮動的手臂也僵直無比。

——像沒有生命力的木偶。

下意識地，岑纾的步伐慢了下來，漸漸與耿芙并肩，畢竟相比起明顯古怪的‘母親’，耿芙從表面上看還算一個正常人，雖然耿芙可能要更加危險。

耿芙偏頭看着她，唇角微彎，神态很是輕松，淡紅的眼珠傳遞出絲絲笑意，“怎麼不走那麼快啦阿姐?”

岑纾跟她拉開點距離，不回答而是反問:“今早不是還叫我姐姐嘛，為什麼突然換成阿姐了？”

“因為，”她拖長話音，笑眼彎彎，顯得純良而無害，“啊，我們走到飯桌前了，現在要吃飯了欸，我待會再告訴你吧。”

一面說着，她一面為岑纾拖開了椅子，做出“請坐”的姿勢，臉頰上展露一個柔和的微笑，“阿姐。”

岑纾坐了下來，她看着餐桌上的一盤盤生毛發黴的飯菜，有些默然，她斜着眼睛輕瞥了一下坐在她旁邊位子的耿芙。

“怎麼啦阿姐，飯菜不合你心意嗎？”耿芙察覺到她的視線，當即将頭轉過來，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不能回答。

岑纾這樣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岑纾:“怎麼樣，今天飯菜你喜歡嗎？”

耿芙:“當然，這些菜都是阿姐喜歡的，我自然也喜歡。”

坐在岑纾對面的‘母親’擡起手在一盤青菜中夾起幾根發黴明顯的青菜，緩緩放到了岑纾粉色系的米飯上，蒼白發青的面孔含着笑，語調詭異的輕快，“快——吃——吧——”

看着‘母親’黑濃無光的雙眼，岑纾也拿起了筷子，将青菜從自己碗中夾出，微微站起身又把青菜放到‘母親’的碗中，“您吃吧，您辛苦了。”

‘母親’機械地搖搖頭，把青菜又放回她的碗中，另一位‘母親’見狀，也給她夾了幾根青菜，而跟她坐在一塊的耿芙則是給她夾了幾塊瘦肉，“葷素搭配才好。”

岑纾将青菜與肉都夾到耿芙的碗中，“你多吃點，阿姐心疼你。”

“好。”耿芙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沒去動岑纾放在她碗中的菜，而是拿起筷子去夾盤子裡的菜，然後放到岑纾的碗裡，堆成了一個小山後她終于滿意了，“阿姐也要多吃些。”

對面的‘母親’們也異口同聲，嘴巴同步張合。

“多——吃——些——”

……氣氛又安靜下來，誇張一點來說就是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人聽見。

她們都微笑着看着岑纾。

心中像是被一塊巨石壓着，岑纾放在桌下的手微微緊握，指節用力到泛白。

耿芙一點一點靠近她，輕輕笑了一下:“說話呀阿姐，為什麼不理我，你今天一直都沒有回答過我的問題，你是厭棄我了嗎阿姐，阿姐你是不是想丢下我，把我永遠遺棄在垃圾桶裡呀，這樣就可以永遠看不見我了，可是阿姐，你說過了我們是永遠的朋友，你怎麼能說謊呢……”

“阿姐，我不允許你說謊……”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