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進入元稹最大的污點:勾結宦官。
沒錯,後人對元稹人品有所評價要麼是先了解绯聞再帶着有色眼鏡去看他的經曆,要麼是根據史書記載給他安上“先正後邪”的帽子。這裡“先正後邪”中的“邪”指的就是勾結宦官、因私廢公。至于李賀什麼的事情,毛毛雨啦~
沒有人在意元稹拜相前那流傳了一千多年的通州“元九登高節”,也沒有人在意元稹罷相後當同州刺史,同州百姓為他立了生祠。
當然,這裡大家就要問了:元稹勾結宦官,這件被《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都記錄的事情,居然是假的嗎?
對,是假的。
這些書裡對于元稹勾結宦官的記錄都有很嚴重的邏輯問題。】
“勾結宦官?”兩個時空的元稹不愧為同一個人,竟然在同時露出了驚訝、厭惡與不屑并存的表情。
憲宗朝,元稹剛剛被母親教導了一遍為人處世,又驕傲着自己一生堅守正義,卻驟然聽到這樣一個荒謬的消息。
未來的事無從得知,但他可以保證,他為大唐百姓的心是誠的,此心不可轉圜。他以後絕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和宦官内外朝勾結,結黨營私。
文宗朝已經不再年輕的元稹和當年的李景儉一樣借着酒意罵了一頓。他暈乎乎的腦袋先聽到對他堅守的褒揚,正要感動的流淚呢,卻馬上被砸了這麼一個大鍋。
他指着自己問白居易:“我?宦官?”
他忘記了自己額前頭發已經稀疏,費勁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最後指着頭上的疤痕:“樂天,你說後人是不是不知道這疤是怎麼來的,才這麼敢說?”
他沒有忘卻那個雨夜,敷水驿外,雨水混着血水刺痛他被宦官無故鞭打出的傷疤。
白居易也沒有忘記,那個夜晚元稹是怎麼滿身是血的來“叨擾”他,以及那天以後元稹是怎麼樣失魂落魄地被貶出京城。
和長慶二年宰相出京一樣,無處伸冤。
“微之,後人有病。”一向溫和的白居易這麼說,“百年之後不可見,隻先看着這山水吧。”
“山水辜負不了你。”
那邊百姓們紛紛祈禱遇上一個元稹一樣的好官暫且不提。
停頓一下,天幕上顯出一段簡短的文章。
“荊南監軍崔潭峻甚禮接稹,不以掾吏遇之,常征其詩什諷誦之。長慶初,潭峻歸朝,出稹《連昌宮詞》等百餘篇奏禦,穆宗大悅,問稹安在?對曰: ‘今為南宮散郎。’即日轉祠部郎中、知制诰。”
【細分元稹勾結宦官這一謠言,我們又能分出“宦官崔潭峻引薦入朝”和“阻撓裴度平叛河北”兩部分。我們就簡稱它們“崔潭峻案”和“藩鎮案”,現在我們來一起查案。
先查崔潭峻案。
《舊唐書》成書于五代後晉年間,是記錄元稹勾結宦官的三本史書裡年代離元稹最近的。但它記載崔潭峻引薦的那短短五十字就能找出三個漏洞。
第一,元稹歸朝遷祠部郎中、知制诰在元和十五年,而不是文中的“長慶初”,有元稹所作的諸多制诰佐證。
第二,唐憲宗晚年宮變,崔潭峻被歸入“元和逆黨”,死後幾十年仍被清算,剖棺戮屍。可見崔譚峻參與了這一宮變,并成功扶持了唐穆宗。
但《舊唐書》寫崔潭峻長慶初回朝,難道是他在長慶初參與了元和末的宮變,或殺了已經死了的唐憲宗?
衆所周知,古代沒有時光機器,死人也不能再死一次。所以崔潭峻歸朝應該在元和末,而不是長慶初。】
李純立即下令在宮裡查這個叫崔潭峻的人。
宮中範圍小,查找迅速,也不用擔心這個崔潭峻換了名字逃亡。
這可是他的殺身仇人,找到以後直接殺了隻怕還便宜了他呢!
可惜他在宮中尋找那陳弘志和王守澄,不知是沒入宮還是怎麼的,竟然找不到這兩個“元和逆黨”。
好在這兩人弑君惡行沒被天幕廣布天下,未來應該還會以真名入宮。
這就方便他複仇了。
被貶朗州的永貞黨人劉禹錫剛作了《武陵書懷五十韻》,正要塞進信封裡寄給柳宗元,卻聽到好友叫他的聲音。
“夢得,你看這最後一句‘南登無灞岸,旦夕上高原’,像不像你登上高原眺望長安,在為聖人被殺鳴冤?”
劉禹錫先是背後一涼,以為這剛在朗州結識的人要告他一狀諷刺新帝冤殺先帝。
因為武陵有另一個名字——義陵。
這是項羽殺義帝楚懷王的地方,武陵人為懷王叫屈被殺,卻引得全郡人披麻缟素,為武陵人哭冤。自此武陵就多了義陵這一個别稱。
這項羽殺懷王,如果被影射成新帝殺先帝,那他在本朝的政治生涯大抵就此宣告結束了。
劉禹錫慢慢擡頭,直到看到了友人那清澈無辜又帶着純然好奇的眼神後,才明白他說的是自己在為現在那個把他貶到這裡的天子鳴冤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