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度笑吟吟繼續聽,聽到天幕口出狂言後默默收回了笑容。
微之……這樣的人間,真的值得拯救嗎?
【皮日休是一個好人,他的小品文被魯迅評價為唐末“一塌糊塗的泥塘裡的光彩和鋒芒”。
皮日休欣賞張祜,在張祜去世後給他寫了挽詩。
這樣一個不會因為私情诋毀人的人,應當不會特意去構陷和他年代相近的元稹。可惜排擠張祜一事還是不能蓋棺定論,因為皮日休寫沒寫過《論白居易薦徐凝屈張祜》甚至也存疑。
畢竟這篇文章不被收錄在他的自編文集《皮子文薮》中。
這之後又能引出兩個可能。
如果他寫過這篇文章為真,損害不到元稹的名譽。
《論白居易薦徐凝屈張祜》,看名字我們就能知道,它講的并不是元稹因私情排擠張祜。這隻是一篇客觀讨論為什麼白居易要向中央推薦徐凝,而不是張祜的論文。
“樂天方以實行求才,薦凝而抑祜,其在當時,理其然也。”
元稹和白居易在文學主張上同氣連枝。白居易不推薦張祜,在欣賞張祜的皮日休眼中已經是“理其然也”。元稹不欣賞張祜的文學主張,甚至如文中一樣對皇帝說這是“雕蟲小技”,“或獎激之,恐害風教”,自然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而且皮日休在這篇文章裡也寫了這樣一句話:
“元白之心,本乎立教,乃寓意于樂府,雍容宛轉之詞,謂之諷谕,謂之閑适。”
皮日休是對元白行為持肯定态度的,是後人囿于元稹日漸狼藉的聲名,才把“排擠張祜”作為元稹的黑點大肆傳播。
如果他寫過這篇文章為假,更損害不到元稹的名譽了。
畢竟連唯一可信的論據都是假的,這件事情還能掀起什麼水花呢?】
元稹回靈堂去跪着了。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外面那些人自認為掩飾得很好的同情目光了。
原先謀刺裴度、勾結宦官,他忙着憤慨,自認持心極正。外面那些人也跟着辯駁以元微之的個性,怎麼可能做下這些事。
那時他們的眼神都是堅毅的,青年人的血性燒到眼睛上,憤怒到像在冒火。
他多懷念那時候的人們啊!
自從天幕把張祜的事情剖開來講,将其中透頂的荒謬攤開曬在陽光下,人們的眼神就變成了……
“啊,他真可憐。”
“這就是我朝最值得同情的人。”
青年人的鋒銳或許能和邪惡争鋒相對,但面對洶湧的、居高臨下的憐憫時,無所适從好像也成了一種罪過。
張祜聽罷天幕,磨了磨牙。
元稹?同情?這件事有本朝那麼多人去做,先扔一邊去。
他這麼一個不世出的天才,真的仕途不順?
若要去求仕途,難道他要去學元白那些通俗平易,不究煉字的詩文嗎?
張祜搖搖頭。十來歲的他沒受什麼世情的琢磨,沒有經過在各節度使幕間流浪的歲月。他隻認定他的才華必定會如囊中之錐,會從一群俗人裡脫穎而出。
【下面是我們的保留項目~
張祜,字承吉,唐代文學家。出生在清河張氏望族,家世顯赫,被人稱作張公子,有“海内名士”之譽。
張祜的性情孤傲,狂妄清高,不肯趨炎附勢。他入不得官場,卻多次受辟于節度使,淪為下僚。晚年隐居丹陽曲阿,以布衣終。
張祜早期擅長寫豔麗精巧的宮體詩,晚年多寫沉靜渾厚的五言律詩。
他的詩歌風格獨立于當時的主要詩派,既不完全屬于元白詩派的平易通俗,也不完全契合韓孟詩派的奇崛險怪,形成了獨特的“清麗沉雄”風格。
我們就放一首他的《題潤州金山寺》:
一宿金山寺,超然離世群。
僧歸夜船月,龍出曉堂雲。
樹色中流見,鐘聲兩岸聞。
翻思在朝市,終日醉醺醺。】
這竟然會是他寫的詩?
張祜從塌起身,前後走兩步,确認了自己的腳站在地面上。
他問身邊的小厮:“天幕上次出現到如今,你可有長高?這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我在做夢?”
“公子,我今年十八,年年長高都要成巨人了!倒是公子你,好像是高了幾分。”
這件事是真的啊……
張祜眼前一陣陣暈眩。天幕是真的,那就是他未來的人生裡才華無用,他沒辦法靠才華把自己送上那條通天大道。
怎麼……怎麼會這樣呢?
他自恃才華,從來不屑去練習那些制試的詩文。他心目中自己的未來,應該是名滿天下、朝廷征辟才對。
性情孤高有什麼錯呢?不趨炎附勢有什麼錯呢?“海内名士”這個稱呼,還配不上一個官位嗎?
不……
可能在那個黑暗的朝廷下,确實是配不上的。
會說真話的人,是最配不上官位的人了。
【謠言誤我!
怎麼樣,看到這裡的網友們有沒有和up一樣的感歎?
元稹一生正直,卻被寫作小人遺臭萬年。所幸在我們這一代出現了轉機,他擁有了丢掉他頭上破爛名聲的可能。
感謝所有看到這裡的人!感謝大家支持元稹辟謠!
一鍵三連,謝謝大家!
這一篇視頻,我們就以元稹自己的詩作為結尾吧!】
天幕黑暗下去,一行猙獰的字從暗色中掙紮出來。天上的雲默默開始飄散,露出那話。
【微哉滿山鳥,叫噪何足聽!②
——贈那些亂編亂寫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