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有句話說得好,什麼是大師?大師就是活的久的人。
大師活的久,就可以随意操弄死人的身後事。這一點上,不管是《穆宗實錄》、《唐會要》,還是新舊唐書、《資治通鑒》都是一樣的。
區别無非在于前兩者是惡意抹黑,後三者是采信謠言。
這怎麼不是一種“但令識字者,竊弄刀筆權”①。】
司馬遷為之側目。
先前天幕對曆史真相的追求讓他欣賞,後人竊居史官而胡亂發言令他激起義憤,忍不住對着那些劫道的賊人下了重手。
郭德綱此言恰如一盆涼水潑下,使他清醒,清醒到脊背生寒,口舌生燥。
這就是後世學者之言嗎?未免太錐心刺骨。
于是司馬遷牢牢把“求真”二字刻入他的脊髓,又将屍體拖到路邊叢林裡,向東去了。
那裡有炊煙,有一餐熱飯,有他想尋覓的曆史傳說。
元稹對于勾結宦官那事,說是在聽,實際上是邊聽邊走神。
他對自己的品格太自信了。勾結宦官這種一聽就是壞事的事,他确定自己肯定是不會去做的。
他母親卻把耳朵高高豎起,不放過天幕風吹草動……他甚至看到她把“天幕停頓”都記到了筆記上!
元稹目瞪口呆。
白居易打好腹稿想來安慰人,被元稹呆了的表情一吓,本能地想笑他。
電光火石間他想起自己可是在靈堂之前,遂挑了個沒人的方向把嘴唇往下拉了拉,又在心裡向韋夏卿告了聲罪。
“微之,你這是被後人冤枉成呆頭鵝了嗎?難道未來人替你張目,竟然要用你的慧根來還?”
元稹告饒:“樂天可别取笑我。你我相交三年,也知道我是怎麼樣的性格。我怎麼會被後人的誤解弄成那副樣子?”
他悄悄指向鄭蘭芝的桌案。
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白居易把自己代入元稹,變成了第二隻呆頭鵝。
【最後我們就要來講一下元稹排擠張祜的事了。
這件事聽名字應該是和李賀一個量級的事情,憑什麼就能在視頻裡獲得壓軸這一殊榮?
因為這件事本來就是所有謠言裡最特殊的。
它是不是謠言,存疑。
雖然是真的可能性不大,也損害不到元稹的名譽。但為了穩妥起見,up還是把它放到了最後。
根據峰終效應,人們對一段體驗的記憶和評價主要取決于體驗過程中的最高峰和結束時的感覺,而并非整體的平均感受。
為了讓大家不被慷慨激昂的結尾勾引到不思考就認為元稹一定不可能做這種事,up含淚放棄了第一版,把這一段放到了結尾。
大家可以盡情思考哦~】
張祜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看天。
天是藍的。
名家出身的張公子看慣了這樣的藍色,于是希冀有一天天幕會在黃昏降臨,去配宮樣的雲彩和橙紅的豔色。
那才是仙人該有的尊榮。
天幕說元稹排抑他,雖有可能但不大,張祜聽聞後也隻是嗤笑。
他是名家出身,他是天生才子,這天下豈有他做不了的、得不到的!
區區一個元稹,怎麼能排擠的了他!
那一席“峰終效應”的闡釋吸引了曆朝曆代的小說家們。他們如獲至寶,載欣載奔,也不顧去記天幕口中那些能當小說素材用的故事,紛紛構思起如何把這一真理應用于自己的故事。
一頓飽與頓頓飽,這個當了不知多少個寓言結尾的道理,他們可是在筆下寫了多次,怎能不知!
有些慣會摩弄人心的卻想,為什麼後世人要把這些順序先後講的那麼清楚,像是要掰碎了揉進看官口中?
這于他們,至于是個無足輕重的決定。一個能掌握貫穿時間力量的人,為什麼連自己的一字一句都要向大家解釋?
她到底在恐懼些什麼?
思索間,天幕已經将這次要辯駁的文本放出。
“張祜,元和、長慶中深為令狐文公所知。公鎮天平日,自草薦表,令以新舊格詩三百首随表進獻。辭略曰:‘謹令錄新舊格詩三百首,自光順門進獻,望請宣付中書門下。’祜至京師,方屬元江夏偃仰内庭,上因召問枯之辭藻上下,對曰:‘張祜雕蟲小巧,壯夫恥而不為,或獎激之,恐變陛下風教。’上颔之,由是寂寞而歸。祜以詩自悼,略曰:‘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
【元稹排擠張祜流傳最廣的記載來自《唐摭言》卷一一。
我想大家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了。是的,這篇文章裡有三個明顯的錯誤。
第一,說元稹“偃仰内庭”,勾結宦官這事情我們剛剛講過,假的。
第二,文中說令狐楚當天平軍節度使時推薦了張祜的詩文,可令狐楚是大和三年十二月至六年二月當的天平軍節度使,不是文中的“元和、長慶中”。
時間錯了。
第三,該文最後的詩句出自張祜《寓懷寄蘇州劉郎中》,此詩題下著明“時以天平公薦罷歸”。這次經曆應該是《唐摭言》引文的靈感。
但張祜寫這首詩是寫給蘇州刺史劉禹錫的,劉禹錫當蘇州刺史的時候,元稹已經死了……死了……
讓我們恭喜元稹!繼讓死人介紹對象、喜歡上一個卵子、排擠一個死人以後,他又成功挑戰不可能:作為死人排擠一個活人!
啊!既然《唐摭言》的真相這麼離譜,為什麼up還要說此事存疑?
因為《唐摭言》引文的另一個靈感來自于皮日休的《論白居易薦徐凝屈張祜》,這篇的真假up不敢妄斷。
畢竟皮日休真的算是張祜的朋友。】
“沒寫過。”皮日休迎着陸龜蒙疑惑的眼神,坦然翻白眼。
“我就說!我們相交多少年,我從來沒見你寫過這篇文章。”
陸龜蒙長舒一口氣,接着天邊雲霧,一口投酒進胸膛。
酒水在他們胸腔裡撞擊,下落。回音被遺失,如陷進泥淖裡的大唐百姓。
天幕對元稹離譜謠言的總結讓他的政敵們的嘴角也抽搐起來。
令狐楚很高興自己未來仍然是一方大吏。他雖然厭惡元稹在受他舉薦後居然接受皇命去拟貶谪他的诏書,但在未來詭異的謠言洪流面前,恨意滋生的土壤好像也被沖走了。
他不禁同情起元稹。
裴度趕走來上門嘲諷的王守澄,自認為表達出了自己的态度:此時和宦官一起擁立新帝隻不過是權宜之計,前朝後宮永遠是相對立的!
聽着天幕講到張祜,他也隻在原地點頭。張祜擅寫宮詞,不被提倡寫詩要親近民生指刺時弊的元稹所欣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倒也談不上什麼特意排擠。
大概元稹隻是和當年用科舉案指桑罵槐一樣,在皇帝面前直言了他對張祜的真實評價,就被對他有所成見的後人歪曲成了故意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