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來講藩鎮案。
藩鎮案的始末我們曾經在刺殺裴度篇講過,那次是想要講清楚藩鎮案的過程和元稹得罪人的情況,這次我們就要好好講講為什麼說元稹沒有勾結宦官阻撓平叛了。】
李純翻出剛才的随筆。按照天幕所說,河北叛亂的根源在元和朝,這就是他應該要注意的地方。
他需要注意着河北的動靜,在劉總平定河北叛亂後去重視、去辨析他的建議。
天幕之前粗略舉了元稹幾篇文章當他終于朝廷的例子,此次定會細講。他就在這裡看看未來的元稹在這種國事上能達到什麼水平。
……礙于元稹剛被曝光的糟糕社交,他已經想把這個人放到禦史台,或外放出京治理地方了。
【河北叛亂讓唐穆宗措手不及,他重新啟用田布作為魏博節度使,派牛元翼充當深冀節度使,原先的河東節度使裴度兼任幽鎮兩道招撫使,内常侍段文政監軍鄭滑、河東、許三道兵,救援深州。
所以整個個隊伍是這樣的。
監軍:内常侍段文政
将領:魏博節度使田布、深冀節度使牛元翼、河東節度使兼幽鎮兩道招撫使裴度
以及我們本章要講的外援:承旨學士元稹。】
“讓宦官監軍?”
元和元年,裴度皺着眉頭,竟然放下了手中的文案工作,另尋了一張紙來。
唐朝自玄宗以來,宦官監軍從未停止。即使出現了大宦官邊令誠冤殺高仙芝、封常清,導緻潼關失守,安祿山叛軍攻入長安這等大事,宦官監軍還是乘着安史之亂的風,成了大唐軍旅的一個重要特色。
而宦官監軍,甚至直接帶兵,必然導緻宦官集團的顯赫跋扈。當年那個監軍護駕起家的魚朝恩能掘了名将郭子儀祖墳還全身而退,怎麼能不令人震恐!
裴度在腦中構思些許,最終還是沒有落筆。
寫一篇奏疏,尤其是得罪一個大集團的奏疏,就要做到一擊即中。他現在手頭還有功曹的工作,一心多用,又能寫出多好的奏疏呢?
【元稹做的工作是聲援,比如寫讨伐檄文、寫任命節度使的聖旨等。
這裡大家可能要問,寫這些東西不是朝廷要求嗎?你怎麼能從這些工作要求中看出元稹全力支持平叛呢?
很簡單,班味發言和帶着一腔熱忱積極主動寫聖旨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畫風。
我們來看一下元稹寫的文章。
“朕下為君父上奉祖宗,肆舟楫于鲸鲵,啖股肱于蛇豕。尚欲因循忍恥,僶免偷安,非唯傷心于田氏之子孫,亦将何顔谒先帝之陵廟?”
——《招撫幽州制》
元稹替穆宗捉刀,一篇招安叛軍的文章裡居然寫到了穆宗應該慚愧于叛亂,無顔見先帝。雖然氣勢很足,但這是下級對上級寫的,多少有點不要命的架勢。
“《經》曰:‘父母之仇不同天。’雖及匹夫而猶寝苦枕幹以期必報。是以子胥不徇伍奢之死,卒能發既藏之墓鞭不義之屍,取貴《春秋》,垂名萬古。而況于身登将壇,父死人手,家仇國恥并在一門。當懷嘗膽之心,豈侯絕漿之禮!金革無避,其在斯乎!”
——《授田布魏博節度使制》
連伍子胥鞭屍仇人都放到文章裡了,大家看這氣勢,像是被迫寫文嗎?這明明是對叛軍惡行恨之入骨啊!】
宋朝,李綱卻翻出了裴度的奏折。
此時的他還沒有作《梁溪集·靖康傳信錄》,認定元稹勾結宦官破壞平叛,靖康年間的那把火還沒有跨越時間燒到他的身上,但他匡扶宋廷的經世志向已經經過對抗西夏軍的錘煉,越發堅定。
天幕以元稹寫檄文的氣勢證明他盡力平叛,在他看來是一件非常費解的事。裴度怒斥元稹與宦官魏弘簡勾結的三份奏折,不是也寫的擲地有聲嗎?
裴度有平淮西衆節度使叛亂的功績,才能成為他所敬佩和相信的人。那幾封诏令,又怎麼能認定元稹就是為平叛盡心盡力了?
隻是天幕向來論據翔實,想是要取信于衆人之故。
或許他的疑問馬上能得到解答。
【這裡大家就要問了,元稹寫的好,裴度上書元稹勾結宦官阻撓平叛,也寫得是為國為君不惜官位不愛性命啊?裴度這份真情流露,怎麼到up嘴裡就成了假的呢?
很簡單,裴度那三篇奏疏裡對元稹的彈劾,是站不住腳的。
第一,裴度上奏元稹在诏令中多次損害他的名聲,是無中生有。
因為元稹這一時期寫的《加裴度幽鎮兩道招撫使制》中這樣誇贊裴度:
“求思弭甯中夜有得:國有元老夫何患焉?用是亟宣懇恻之誠,就加招撫之命。”
他誇贊裴度是國家柱石,并且在河北平叛期間一直沒有改變這個觀念,那他還會在诏令中蛐蛐他認定的國家柱石嗎?
離譜。】
李綱看到元稹在诏書中這段誠懇的贊揚,微微點頭。
其實聽天幕說了這麼多,他也想到自己當初認為元稹是小人,是否是因為先入為主的壞印象呢?
元稹在同州時的《均田圖》,被五代最優秀的君主柴榮所誇贊,又暗合宋朝不抑土地兼并形成的積弊,是應當好好閱覽的“教材”。
可自己枉讀了那麼多年書,怎麼就忽視了他為百姓做了那麼多事,直接把他打成隻顧私利的小人了呢?
父親李夔看到兒子盯着天幕沉默,手邊還放着裴度的《論魏弘簡元稹疏》,自然猜到了兒子在想什麼。
他走到書桌旁,笑着問李綱:“伯紀又在擔心什麼?覺得自己冤枉了元稹,想向他道歉?”
“父親,我總不能去墳前給他燒道歉的文章……他收不收得到還不知道。”
李夔和藹地敲敲桌闆,上面是筆架、硯台和幾張淩亂擺放的紙。他見狀眉頭一皺,直到把紙一張張平穩疊上,沒了一點旁逸斜出,才松了口氣。
“既然你覺得以前的評價有錯,就寫一份現在對他的評價。今日有天幕轟動,來日如何,卻還要看你們這代人的筆杆子啊!”
【第二,裴度說元稹阻止他從前線回到朝堂,對皇帝直接彙報平叛狀況。
裴度處在河東,于長安一來一回需要至少二十天,而且唐朝有律令規定,藩鎮要經過朝廷允許才能往長安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