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随時都會踩到痰。
——by緊急躲開前面黑衣男人在地上吐的痰的陳钰
太陽下無新鮮事,往地上吐痰這個傳承千年的習慣,也沒有随着人類文明的發展被進化掉。
陳钰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沖動。可明明想到這種“格言”的前一秒,她還想一巴掌呼到那個随地吐痰的男人臉上。
這種想笑的沖動在她看到前面那坨明顯被人踩過一腳的狗屎時達到了巅峰。
陳钰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用溫柔到慈祥的眼神盯着草叢裡尿尿的男孩。男孩提着褲子跑了,陳钰撈起正在草叢裡散步的貓。
“真小。”她抱着貓說。
世界還是一樣爛。
……
回寝室,摸魚。
大學生無聊的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臨睡前,室友莫秋聲打開C站,把手機怼到陳钰臉上。
那C站視頻封面是陳钰辟謠賬号的頭像,标題上赫然寫着:ky博主重出江湖?官方信史竟被網絡辟謠博主打假!
陳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我才不要看這些!這個破視頻一看就會說《靖康稗史》是真的,裡面肯定會有好多黃謠!”
“可是他說要找人開盒你……”
陳钰猛地竄起來。
……
“嗚……啊嗚……”
“别哭了……你不是要還去辟謠嗎?趕緊去看《蘇轼傳》,别讓他們等急了啊!”
“可是我害怕……他們都罵我……”陳钰一邊翻那視頻的評論區,力圖找到防止自己被開盒的方法,一邊抱着莫秋聲抽噎。她知道,自己哭泣的慣性一旦起來,半個小時都止不住。
“你怕還去C站辟謠?C站的環境隻比顫音好一點,噴子那麼多。你要怕你可以去小綠書啊!那裡人比較友好……吧……”
莫秋聲想到最近自己在小綠書喜歡的博主評論區那場黑粉大入侵,也不敢下定論了。
“可是視頻看的人更多啊……我再标題黨一下,成果也挺大的啊嗚嗚嗚……”
“但你被罵了啊!你被罵得很慘!”莫秋聲用手指一推陳钰的額頭,陳钰順勢往後倒在床上,像條蛆一樣扭來扭去。
眼淚被她甩到各處,像床上下了一場雨。
“讓他們罵!我就要發!不管不管不管……啊啊啊嗚嗚嗚啊!如果有人來學校打我怎麼辦嗚嗚嗚……”
“啊啊啊!那你就别煩我!”莫秋聲幹脆拿被子的另一端把自己裹了進去,發出蒙蒙的聲音,“你發就發呗……你被噴子罵了我還能當沒你這個朋友……”
她一把抓開臉上的被子:“你受得了就繼續發,受不了就要麼不去看,要麼不辟謠!哭沒有用,你也别三天兩頭跟我抱怨好好的新評論怎麼又是噴子!”
陳钰大為震驚:“秋聲,你說了和我初中教導主任一樣的話诶……”
“好了,閉嘴!睡覺!”
……
誰說睡覺就不會怕?
陳钰坐在書桌前,面前一個戴着兜帽的女人,女人手上一支筆,眼前一本書。
女人問:“害怕嗎?”
陳钰了悟,這是自己在夢中叩問自己的本心呢!看來這“開盒”兩個字,真的把她吓得不輕。
她于是回答得幹脆:“怕!”
女人的筆在書上移動,伴着沙沙的響聲。
“還做視頻嗎?”
陳钰疑惑了。
面前這位這真的是她内心的化身嗎?她如果不做視頻……她都無法想象不辟謠的她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于是她讪笑,本來以為已經刻進靈魂的堅持,原來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深刻。
“當然要做啊。”她回答。
依然是一陣沙沙聲。
“你為什麼要堅持?”
“因為這是正确的事。”
“即便沒什麼人會聽?”
“嗐!”陳钰把手擱到椅背上,“我辟謠是做了正确的事,我問心無愧。他們不聽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但是他們不聽是一回事,添油加醋亂傳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管不到他們的腦子,但好歹能在評論區留點辟謠吧?”
兜帽人笑起來:“然後馬上被删評拉黑?”
“别這麼說,能多叫醒幾個是幾個吧。”
兜帽人歎息一聲:“你這麼豁達,怎麼還會怕他們呢?”
“非要我說的這麼清楚嗎?”
陳钰站起來,攪動兜帽人身邊的白霧:“問心無愧是騙自己的,難受和害怕才是真的!我從來就沒有豁達過。”
她讨厭謠言,所以她的視頻裡甯可不對讀者輸出觀點也不把争議的某一方當作真相;她害怕辱罵,所以永遠在視頻裡強調自己隻舉證據,希望大家自己辨别真假——除了那些已經被确定的真相。
辟謠是痛苦的,但對真相閉口不談更加痛苦。這份痛苦會傷害她本身,謠言的蔓延也會刺痛故事的主角。
所以她繼續把視頻做下去,哪怕會被罵……那些她躲開就好。
但開盒不一樣。那是别人懷着惡意強行插入她的生活,那會對她造成更多傷害。
兜帽人擡起頭。她的眼睛藏在兜帽裡,陳钰卻笃定她在看她。
“那……你為什麼要開始做這件事?”
……
“你知道史書裡記載人最多的一句是什麼嗎?”
陳钰看到姐姐的消息,随手回了一句:“宋宰輔年表,前九朝始建隆庚申,終靖康丙午,凡一百六十七年,居相位者七十二人,位執政者二百三十八人。”①
“哈哈,難得你還複制粘貼一句來敷衍我!”
陳钰又在手機前等了一會兒,等到了姐姐的話:“可是我不覺得。”
“姐姐覺得是哪一句?”
“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這是哪本書的什麼事情?”
“是《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裡白起坑殺40萬投降趙國士兵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