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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蘇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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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轼與程之才的“和好”,應該與蘇轼豁達豪爽的性格脫不開關系。

豁達是蘇轼的優點,讓他堅持着走過風雨亂敲打的半生;豁達有時也會帶來一些令人不滿的結局,比如讓他放下親姐姐的仇恨,40年後和害死親姐姐的人成為朋友。

豁達豪爽更是一個方便造謠的性格特點。

一個赤誠對待他人卻被狠狠背叛的悲劇故事,是不是讓人讀完以後更有一些激烈輸出的欲望?

于是蘇轼“密友”沈括背叛蘇轼的故事出現了。】

熙甯二年,蘇轼癱坐在草地上,回想着死去的蘇八娘。

他想起自己貪吃野果上吐下瀉時引經據典斥責他的姐姐,又憶起帶着他觸碰文學的母親、帶着他觸碰世界的父親。

三十年間,至親零落,四海惟餘一子由。

“子瞻、子由。”

他恍惚一瞬,想起了這個聲音。文同在叫他們。

“唉……八娘的事,過去那麼多年了……”文同撓了撓頭,這事他也有耳聞,一樣驚于程氏家風堕落,怒于表妹殒身在這樣的污泥中。

可人還是要朝前看的。兩個表弟這樣傷懷走神,半個身子都陷進青草地裡了,這可不好。

“你們可認識天幕上說的沈括?”

“沈括?誰啊……不對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蘇轼從草地上站起來,一舉一動有些虛浮,在草叢裡留下的腳印極淺,“治平三年的春天,我在史館當官時,史館裡好像有這麼個人。”

隻是治平二年發妻王弗病逝,治平三年父親蘇洵駕鶴,蘇轼家中多白事,無法多在史館裡多費心力,也就不熟悉沈括這個當年的同僚。

“莫非……未來我們關系不錯?”

“那也不是這幾年的事了,哥哥。去年年末,沈括沈存中的母親病逝。他扶棺回鄉,這一去至少會是三年。”

錢塘沈家,兄長沈披端肅問起沈括與蘇轼的舊交,沈括緩緩搖頭。

“當年館閣修文,仰慕盛名,見過一兩面……不過也隻是見過一兩面了。”

見對面不信,沈括無奈低頭。

“依蘇子瞻的性子和張懷民的例子,我二人但凡聊過幾句,他都會給我寫首詩作紀念的吧?”

【沈括背叛蘇轼的故事在王銍的《元祐補錄》中首次出現,講述了蘇轼在史館結識的密友沈括在新黨當政時巡查蘇轼政績得到蘇轼詩集,轉頭卻告發蘇轼寫反詩,引發宋朝大型文字獄烏台詩案,讓蘇轼差點死在大牢裡的故事。

王銍編的很用心。

他考證了蘇轼和沈括都曾經在館閣工作、沈括當禦史巡行兩浙時蘇轼正在當杭州刺史等細節,并用細節豐富了自己的謠言。

奈何這種用心之作時運不濟,湮沒無聞幾百年,直到現代才再次被提起——

現代作家餘秋雨在寫《蘇東坡的突圍》時翻到了這一則“史料”,從此這個故事成為“史實”,在互聯網和各種報刊裡瘋狂傳播。

如今沈括這個宋朝著名科學家、文學家一被網民們提起,下一層樓往往就會接上他背叛蘇轼之事。

圍觀的網民們唏噓一句才華不代表人品,紛紛散去,留下一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沈括。】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沈括看着眼前筆下諸字,這些文字記錄着一種新的印刷方法——由工匠畢昇發明的活字印刷術。

那王銍的《元祐補錄》,未來也會靠他記錄的印刷方法傳播開嗎?

“存中,别為後世之事心煩。”沈披道,“你且學學沈睿達,平生志向就是當個歸隐山林的文人,日子過得真真滋潤。”

“不欲解萬民倒懸,便能過得滋潤……”沈括轉過頭。堂前燕看不懂宅裡飄動的白幡,在窗前舞得歡快。

“蘇子瞻上書言變法者的過失,我卻覺得積極變法比死守舊條要好。原來我以為我們思想天差地别,沒想到與看不見苦難的沈睿達相比,我們才是一類人。”

【王銍,我們這個系列的熟人。他名銍字性之,又稱王性之,是《莺莺傳》自寓說的提出者之一,我們曾經在元稹篇裡提到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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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界有一個公認的認知,王銍好作僞,遇到與他相關的孤證一定要謹慎分析,尤其是他編了一半的著名故事彙《元祐補錄》。

這本書被與他同一時代的汪應辰評價為“疑铚複有所增損以示人也”。但凡材料從這裡出來,都要先翻翻别的書掂量掂量材料的真實度。

不過王銍的道德水平至少比謝家福強。謝家福能編出靖康恥裡牽羊禮洗衣院女人抵債來,至少王銍的史沒這麼野。

什麼?你還不知道這些靖康“史實”都是謠言?點擊下方視頻,up幫你清除靖康謠言,還你一個原原本本的靖康恥。】

王銍沒想到,有一天他還會以這種方式被天幕再次提起。

紹興十年夏,天幕降,秦桧罷相,他頭上壓着的大石被挪開。

紹興十年秋,先帝駕崩,秦桧死,垂簾的孟太後主戰,把他重新召回了朝廷。

春風得意……這朝上哪個曾經被秦桧排擠出去又回來的不春風得意呢?

故而他放下手中的洩憤之作已經有些時日了。

幽居山泉畔時,他寫書聊以自娛。

他作《龍城錄》托名柳宗元,又僞作李白、蘇轼詩歌,以及那些剛被天幕點名批評的“小故事”。

這就是他當時唯一的消遣。

可誰想到,後人就信奉此道,還廣泛傳播呢?

他剛要歎息,卻聽到天幕拿他和謝家福作比,霎時橫眉怒目。

“誰要跟那個不敬名節的虛僞豚犬比較啊!”

【王銍寫蘇轼與沈括在史館相交,成為密友,這就要求蘇轼、沈括同時在史館。隻有治平二年、三年符合這個條件。

蘇轼治平二年正月還朝去史館工作,治平三年四月因蘇洵去世開始回家守孝離開史館;而沈括治平二年九月赴京去史館工作。

奈何蘇轼妻子王弗在治平二年五月病逝,蘇轼父親蘇洵在治平三年四月病逝。

蘇轼處于多事之秋,且沒有任何詩文留給沈括這位“密友”,我們隻能說此時的他們,不熟。

另一個可供參考的時間點是熙甯元年。但這一年八月沈括喪母扶棺出京,十二月蘇轼還朝入館閣,傳說中的密友擦肩而過。

所以,還是不熟。】

“誰要和他熟啊!”

蘇轼端藥出門,将藥遞給王朝雲,這才有空拭去頭上一層薄薄的細汗。

迎着王朝雲驚訝的眼神,蘇轼像任何一個鄉間大爺一樣坐上了寺院外的椅子,被春日的微風吹得一哆嗦。

“我和沈括他堂兄弟沈遼沈睿達甚是相熟,也覺得他堂兄沈遘沈文通是個不錯的人,可沈括那可就太……”

蘇轼啐了一口:“我寫了多少篇文罵他了?還密友呢!誰家的密友會覺得對方是小人啊?那些覺得我們關系好的先去看看我寫的《論役法差雇利害起請畫一狀》和《繳詞頭奏狀六首·沈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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