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岑府。
岑祯在府中來回踱步,窗外夜色漸深,月亮高懸,照亮庭院角落一隅。
零陵從房間出來,關上門,拿起手上的狐毛披風輕輕披在岑祯身上,又将系帶細細在岑祯身前系上。
“小姐,還在等人嗎?”
“你先去睡吧。這些日子我不在家,你辛苦了。”
岑祯拍了拍零陵的肩,目送着她從回廊離開。
月華如水,青石闆依舊泛着冷光。岑祯重新倚在廊柱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銅牌。
突然,遠處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卻見金誠一身尋常人家裝扮,從牆頭翻下,落地時踉跄一步,又迅速直起身子,向岑祯走來。
“将軍!”金誠啞着嗓子撲跪在地,他低着頭,岑祯卻可以看到他脖子上向肩膀延伸的箭傷。
久不聞岑祯的聲音,他慢慢擡頭,月下,岑祯着一身藕荷色坦領半臂,外穿藍色褙子,整個人在月光下瑩瑩發光。
他喉結滾動,目光遊移着避開她垂落的裙角,“末将……末将來遲了。”
岑祯心情複雜,上前伸手扶他,金誠卻像被火燎了似的縮回手,低頭悶聲道:“末将......末将不知将軍竟是......”
她輕歎一聲,索性撩起裙擺盤腿坐在石階上,拍了拍身側的空位,“金誠,這裡沒有将軍,你還是叫我岑祯吧。”
金誠猶豫片刻,終究挨着台階邊沿坐下,脊背繃得筆直。
岑祯從懷裡拿出銅牌,遞給他,低聲問:“那日冬獵的追殺,與你有關?”
金誠接過銅牌,指腹擦過邊緣的裂痕,“是。我們在西郊藏匿軍械時被伏擊,末将帶人突圍時遺落了令牌……追殺公主的人,恐怕是沖那批武器來的。”
“西郊何處?”岑祯眸光微冷,看向金誠。
“雲青崖下的溶洞。”金誠從懷中摸出半張地圖,卻在遞出時頓住,“您要親自去?但若被人發現岑家小姐與軍械有牽連……”
岑祯拿過地圖,挑了挑眉,一雙眸子帶着戲谑的笑意盯着金誠,特意用從前在軍中的語氣跟金誠說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扮了這麼多年男人,可是連你都騙過去了。”
她起身時裙裾掃過金誠的手背,後者觸電般收回手,耳尖泛紅。
“我......我不知道您是......從前多有冒犯!但您對社稷的付出,不是男女之别可以一筆勾銷的。屬下一定會誓死守護這個秘密,将軍、哦不,岑姑娘放心。”
岑祯瞥他一眼,“從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們以前是并肩作戰的戰友,以後同樣是,你不用因為我是女子而心有顧慮。我有自己的原因,我必須這樣做。以後,也拜托你多為我掩護。”
金誠認真地盯着岑祯,月光下,她的眼睛好像有點點光閃過,一直以來都是的,不論這個人在哪兒,她的眼神永遠清澈明亮,好像永不會熄滅的火焰。
岑祯見金誠半天不動,故意湊上去問:“難道真沒見過女孩,看傻了?”
金誠聞言倉皇後退,後腦勺“咚”地撞上廊柱。
岑祯大笑,零陵提着燈籠匆匆趕來時,隻見自家小姐倚着朱漆柱子笑出淚花,而素來沉穩的金副将正捂着腦袋蹲在陰影裡,狼狽得像闖了禍的大狗。
*
子時的西郊寂靜無聲,唯有風呼嘯而過。
岑祯蒙着黑巾潛行在小路上。雲青崖形如其名,亂石穿空,形狀各異如天邊雲。
來到崖下,溶洞入口被枯藤遮掩,隐約透出火光。她走近守在門口的暗衛,出示那枚金誠的銅牌,兩個暗衛相視一眼,放了她進去。
岑祯看着一地的武器,往裡走,仔細打量着這些箭弩的标識——
岑祯輕輕拾起一把箭,箭身流暢優美,箭頭軟硬适中,箭尾羽毛輕盈,是上等的好箭。
隻是,岑祯手中的這把箭,箭簇是雙翼簇,比尋常之箭更為狹長銳利,箭羽又為一種楚地特産的鳥兒的羽毛所制成,怎麼看,這都應該是一支産于我朝的箭。
但這批箭是從敵人手中扣下的。
岑祯捏緊了手中箭矢,岑祯正是截獲這批武器之後,懷疑有人勾結外敵,出售武器,故而壓緊了風聲,秘密押送這批武器回京,卻沒想到路上遇險......
要找到武器的源頭,看來,有必要尋機去楚地查探一番了。
岑祯正準備囑咐身旁的暗衛,突然一陣寒風吹過,岑祯瞳孔驟縮,長劍襲來,在夜色中反射出寒光,岑祯借着月光看清來人玄色衣袍上的夔紋——是闵岚!
他怎麼會來?不可能是跟蹤——若有人跟蹤,岑祯早該發現,難道是查到這裡,碰巧撞上了?
岑祯回身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