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頭又對車裡的二人嘀咕道,“昌國夫人最愛排場,連拜佛都要用珍貴的南海檀香......”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驚呼。
岑祯也掀簾望去,恰見昌國夫人和趙夫人踩着錦墩下車。
四十許的婦人臉着花钿,身着八幅花緞裙,胸脯半露,髻間赤金嵌寶大鳳钗壓得脖頸微仰,活像隻驕傲的孔雀。她身側婦人亦穿着碧衫紅裙,肩批绛色披帛,腳蹬笏頭履,跟在前面那位婦人身後。
兩位皆是曲眉豐頰,豐肌腴體,周圍珠翠環繞,倒顯得山門處一片熱鬧。
見狀,禧安和岑祯也下了馬車,兩位夫人算是長輩,于是兩人過去向其行禮。
“兩位夫人安好。”岑祯鵝黃披帛随風拂過繡鞋,她盯着眼前兩位的腳下,恭敬行禮。
良久,才聽聞面前人的回複:“原來是禧安,你身旁這位是——”
“小女姓岑,名祯。”
“原來是林娘子的女兒,久聞你的大名了。” 昌國夫人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寇丹,語調奇異,仿佛第一天看見岑祯似的。尾調又上揚,最後落在輕音上結尾。
仿佛岑祯的名字被她暗中咀嚼了許多回。
“不過禧安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歡和太多人同行,我就先走了,你随意。”昌國夫人和善地對這兩個姑娘笑了笑,攜着趙夫人揚長離去。
岑祯此刻才擡起頭,不過隻看到昌國夫人攜着一衆主仆丫鬟離去的背影了。
“你别多心,我這個嬸母一向如此,倒是那趙夫人,不聲不響,我倒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和我嬸母關系這樣好了。”
說着,岑祯一行人也跟着拾階而上。
走上石階,便來到了正殿。今日貴客多,正殿香火缭繞,四處衣香鬓影,古佛垂目,一派莊嚴。
禅房幽深,岑祯上完香,借口更衣脫離人群,順着回廊摸進了東廂客院。
環顧四周無人,她足尖輕點翻上房梁,一間一間找過去,透過瓦縫悄悄窺視屋内情景。
許久不上房梁,技巧還有些生疏,待聞到那股熟悉的脂粉味,她悄悄趴下來,向裡望去。
趙夫人正在佛龛前燒紙,火舌卷着黃紙化作灰燼。
一旁的侍女一邊幫着忙一邊勸慰道:
“您别擔心了,老爺吉人自有天相,這回一定不會有事的。”
“今年雨水洶洶,那河堤本就數次決口,聖上這次派老爺和工部尚書一同去修河道,怎麼不令人憂心。山東勢力複雜,撥下的經費層層盤剝,我家老爺去了還不知是什麼景況......”
聖上這次派了中書侍郎和工部尚書一同去治水患?看來形勢不妙。
岑祯又再多聽了幾句,見二人沒有再提别的重要的事,便悄悄離開了。
回到公主所在的廂房,岑祯總算放下心。今日雖是夏祭,卻沒有太多拘束,除去部分要留在寺中過夜的女眷,大部分人都打算在夕陽斜下之前下山回家。
隻是岑祯心中裝着水患一事,隻是心不在焉地陪着禧安繼續上香。
她的心情一時起起落落,山東此次洪水若如此嚴重,怎不見母親寫信提及?自從林與蓮踏上回鄉之路後,每月必寫一封密信入京,問候京中種種事務,也交代外祖家的近況。
算算日子,這個月的信也該來了,岑祯心中擔憂,若是水患殃及範圍過大,恐怕外祖家也要受影響。
但願按時來信,家中一切平安。
暮鼓聲聲,到了回家的時候了。岑祯坐上公主車駕,看着漸漸遠去的大相國寺被蒼翠掩映,心裡一時沉重了起來。
也許是岑祯臉上的表情感染了禧安,禧安也愁眉苦臉道:
“我今日聽她們讨論才知,這次水患如此緊急。不知已經有多少百姓、多少田地房屋遭殃了。隻盼着這次朝廷派去的人精幹高明,能快點止住這生靈塗炭之災。
“可惜我一介女流,卻不能為此做什麼,隻能來此處向佛祖祈禱。但願佛祖能聽見我們的心聲,救救這些人吧。”
岑祯聽罷此言,内心十分不安。
前幾日在涼亭中談及此事還尚且尋常,沒想到幾日後形勢已經如此嚴峻。
而岑祯此時能做的就是等待母親按時來信,再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