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一拍,人來人往的遠道茶肆驚了一瞬,來來往往的人們向說書人看去,隻見他單手撫須,接着先前的話道:
“大殿上,岑将軍突然跪下,脫|衣解簪,衆目睽睽之下,隻見她身量輕盈,原來大名鼎鼎的岑将軍竟然是個女子!……皇上聽明原委,淚下不止,連忙上前扶起這奇女子……後來岑将軍領兵出戰,再次如天降神兵一般回到了邊境……那一|夜,那麼多突厥蠻子,統統被打回陰山,岑将軍乘勝追擊,隻見……”
“哎行了行了,你這故事都講了多少遍了。”
大堂裡一片嘈雜,喝茶的客人起着哄,又道,“能不能講點新鮮的?”
那說書人歎了口氣,笑着讨饒,“諸位,這最新鮮的,也就是将軍近日歸京以來的事了。”
“那你講呗!”“大夥都聽着呢!”
茶肆裡仍舊煙氣袅袅,說書人道:“那諸位可知,岑将軍凱旋後做了何事?”
滿堂茶客屏息凝神,隻見他折扇一展,“她卸甲歸京,轉頭便辦了座女子學堂,不僅教授禮樂書數,還另設人專教兵法騎射!京中女兒們都争相入學,連禧安公主都親自題了匾額,很是風光!”
衆人的眼神随着說書人指向遠處的手看出去,街角正修繕着的學院門口圍滿了人,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子學堂自岑祯向陛下要求建造時,就已經在京中掀起一股軒然大|波。
向來隻有學院,可從沒有專供女子讀書的學院啊。
而那時的岑祯上表皇帝,言辭懇切,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不外乎是“要是當年有女子學堂,臣也不至于扮男裝上學”“學堂培養女子成才,不僅僅能讓女子有讀書學字的機會,還可以皇帝親自挑選能人義士,報效國家……”
一些朝中人士也站到了岑桢這邊,他們有的自己也有女兒,對岑桢的話感同身受,有的跟風站隊,支持改|革,而一些平時就偏保守派的朝臣,也上書力陳此舉之不妥,總之,在一群人吵得鬧翻天之後,皇帝讓他們各自退讓了一步,同意開辦女子學院,但為官選拔之事仍需慎重考量。
岑祯已經對此很滿意了,努力做到了這個地步,就是為了讓那些迂腐的人能一點點接受。為此,她也做好了長久的打算。
那說書人接着道,“你們可知,那女子學堂開張第一日,便有人砸場子?”
茶客們頓時噤聲,眼睛又齊齊回到他身上,他扇尖往東南角一點,“城東劉禦史家的公子,帶着一群纨绔騎馬闖門,像是喝多了似的,嚷嚷着‘女子舞刀弄槍成何體統’!你們猜岑将軍如何應對?”
滿堂茶客伸長了脖子,連跑堂的都拎着銅壺忘了續水。
“她單手拎起演武場的石鎖,往門檻前一擲!”
說書人猛地拍案,“轟隆一聲地動山搖,那石鎖入地三寸,門前那塊地一下子凹進去——吓得那劉公子和他那幾個同伴當場腿軟了,連忙從馬上軟着腿下來。”
”岑将軍抱臂歪頭,看着那抖若篩糠的劉公子笑:‘你隻有舉起這石鎖,才有資格和我說話。’可那劉公子是什麼人啊,酒囊飯袋一個,話音未落,劉公子攥緊缰繩,驚得馬兒揚蹄嘶鳴,差點将無辜的路人踩踏!”
“那後來呢?”
“後來,劉禦史被參了一本,自然是回去好好管教他這個兒子咯!”
哄笑聲中,二樓雅間珠簾輕晃。岑祯抿了口雲霧茶,沖對面端坐的玄衣人挑眉:
“江湖傳言愈發離譜了,我可沒吓唬他,是他自己怕得要死,趁亂溜了。”
坐在對面的正是闵岚,他輕輕為岑祯續上空了的茶杯,指尖輕輕摩挲着自己的青瓷杯沿:
“劉禦史倒也沒趁亂少參你——‘岑将軍當街口出狂言,反使馬兒嘶鳴,驚擾街坊,險緻人命’。”
“陛下怎麼說?”
“陛下朱批:‘愛卿昨日被夫人持掃帚追打三條街時,怎不參自己驚擾街坊?’”
二人對視一眼,俱是笑出聲。
出了茶坊,二人迎着風往城東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盯着他們看,也許是看他們穿着華貴的衣料,卻自得地走在擁擠的大街上。
到了岑府門口,岑祯禮貌地邀請闵岚進去坐坐,闵岚也不跟她客氣,點了點頭就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