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昨日你舅母派人來,表面上是要把你從郊外宅院接回釜州城,實際上卻夥同岐蒙山山匪,偷偷給你下藥,讓你在半路被匪徒綁去了匪寨?”
“正是如此,”言冉連忙給齊暮川添茶。
“可你舅母為何要這般做?”
聽此問題,言冉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立刻微蹙着眉,滿目委屈,“公子有所不知,我原是鎮北将軍言威的獨女,三年前,爹爹在莜州身亡,之後将軍府走水,我娘親也葬身火海,我雖活了下來,臉上卻也落了傷……”
說着,她微微掀開面紗,露出臉上的可怖疤痕,一雙眸子也沾染上幾分霧氣,可憐巴巴看向眼前男子。
齊暮川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那場大火後,我尚在昏迷就被舅舅一家從梁京接到了釜州。”言冉放下面紗繼續說道,“最開始,舅母為我忙前跑後,悉心照料,我也以為遇上了心善之人,可是——”
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起來,擡起衣袖輕輕擦拭眼角淚滴。
齊暮川餘光一瞥,眉宇間的川字愈發明顯。
他此行來釜州,一為公事,剿匪,二為私事,尋鎮北将軍孤女,言若卿。
可眼前的女子,她分明就不是将軍孤女。
但,但她卻自稱言冉,“阿冉”是将軍孤女的乳名,這事情鮮少人知,她是如何知道的……
言冉吸了吸鼻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可我萬萬沒想到,舅母他們收養我之後,不出一月,得了當今聖上的封賞,就立刻将我送到了郊外宅院,從此不聞不問,隻當是沒了我這個人……”
一面說着眼淚簌簌而落,紅彤彤的雙眼直直望着齊暮川。
她的這些話,九分為真,一分為假。
所述皆是事實,隻是經曆這些的不是她,是那個真正的将軍孤女,言若卿。
去年臘月,她跟着莜州難民一路逃難至釜州,那釜州刺史人面獸心,明面上說着給難民安排了暫住之所,哄騙他們上了商船,等船行至岐蒙山路段,兩岸火箭飛來,引燃了船上早已備好的火油。
若不是自己水性尚可,跳湖而逃,又被好心的言若卿所救,恐早已丢了性命。
而今言若卿已亡,她帶上面紗扮作她,本欲先回釜州城再尋機去梁京,沒成想半路卻出了被山匪挾持一事。
長史一家定然不懷好意,眼前的公子氣韻不凡,又對落難女子存有善意,或許可以小小利用。
想到這裡,她抹着眼淚,哭得愈發梨花帶雨。
齊暮川轉頭過,卻無絲毫憐惜之意,眉目一沉,眼神兀的狠厲,“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他的聲音原就低沉,問這話時顯然又壓低了幾分,帶上了懷疑質問的意味。
言冉心中一驚,沒料到眼前之人說變臉就變臉。
但此刻話已說了,柔弱的模樣也已裝了。
後悔是不能後悔了,隻能繼續強裝下去。
“公子要什麼證據?要麼我帶公子去郊外宅院瞧上一瞧,那宅院荒涼凄清,夏日漏雨,冬無炭火,還要随時擔驚受怕會不會有山匪來襲……”
齊暮川緊擰着眉,眼前女子分明是在說謊,可言之鑿鑿的模樣,倒像是她親身經曆過一般。
她如此頂替将軍孤女的身份,所圖為何?
錢财?名望?
他驟然出手,修長手指掐住女子纖細脖頸,眉目森寒。
“你,在說謊。”
“我沒有!”
一雙眸子澄亮堅定。
言冉臉上還挂着眼淚,表面委委屈屈,卻滿目都是不服軟的韌勁。
齊暮川的手松了松。
……罷了。
這女子的事可容日後再說,他目前還需混入長史府查山匪一事,眼前的女子,或許可以小小利用一下。
送開手掌,又坐回座位,慢條斯理給自己到了一盞茶。
“你現已從山匪手中逃離,自己回去便是,為何還要我陪你去見長史夫人?”
見男子态度似乎又柔和下來,言冉懸着的心略略放下,她若是還沒進長史府就被戳破身份,那可就不太妙了。
“公子有所不知,舅母如此費盡心思與山匪合作,就是為了辱我清白。就算我今日收拾妥帖,完完好好回府。可若隔個幾日,舅母又安排山匪上門對質,硬要侮我名聲,屆時就算我再怎麼自證清白也難免落人口實。
但如果公子願意親自送我回府,證明我并未真正落入山匪手中,那便能斷了山匪攀誣的可能。”
一字一句,有條有理。
齊暮川将茶杯遞到嘴邊,餘光瞥向身旁女子。她的目光很純粹,倒是不像惡人,而且剛好,她之所求正是他之所願。
既能如此輕易就進了長史府,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