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公子的男人身形修長,器宇不凡,可卻穿着一身十分破舊的粗布麻衣。他緊抿着唇,從少年手上拿過水囊,上前一步半蹲下,掀開眼前女子的面紗。
在看見傷疤的一瞬,略顯清冷的眉眼微蹙了蹙。
這女子的左側臉頰,從顴骨到下颌,有一塊掌心大小的灼傷疤痕,像無數扭曲的血色蠕蟲,睹之觸目驚心。
言冉隻覺有微涼指尖碰觸到自己的面頰,就這樣被輕捏着臉,灌了些絲絲清甜的水。
耳旁,略顯低沉聲音響起:
“你家住何處?我們送你回家。”
……家?
對,舅母家……釜州長史府……
言冉想說話,可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響。
“公子,她好像不太清醒了,要不咱們送她去官府吧。”
“……不可。”
“公子,”少年不解,“咱們辦事帶着她也不方便……”
“……女子名節事大。”
他頓了頓,看見女子嘴唇微動,似乎發出了微弱說話聲,便又湊近了些,直到耳朵幾乎快覆到女子唇邊,溫熱氣息直撲耳垂,才隐約聽見五個字——“釜州長史府”。
釜州長史府?
劍眉微挑,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身對少年吩咐:“齊恒,将她搬上馬車。”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顯然已是第二日了。
言冉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柔軟的床鋪上,衣裳還是昨日的衣裳,但掌心傷口已被細細包紮過。
半撐着身子坐起,她細細環視屋子一圈,房間不大,一應陳設簡潔樸素,窗戶半開着,隐約可見院中似有一樹木芙蓉。
“诶,姑娘你醒啦!”
昨日見過的年少車夫端着盆熱水,勾着腳輕輕踹開門,信步走入。
他看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放下水盆,笑容明朗,“我家公子說了,姑娘隻是中了迷藥,身子并無大礙。”
“……公子?”言冉蹙眉疑惑。
又忽地想起這般反應着實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便略一垂眸,輕聲道:“抱歉,小女唐突了,多謝二位公子救我。”
片段似的記憶撞入言冉腦海,好像、确實,除卻眼前這位少年,還有一位身形修長的公子。
“姑娘客氣。公子說昨日時辰太晚,若冒昧送姑娘回府,難免唐突,便将姑娘安置在了此處。我們這宅中沒有女使,因而也不能幫姑娘梳洗。姑娘不必拘束,可自行梳洗打理,随後我們再送姑娘回府。”
齊恒又沖言冉揚眉笑了笑,“那我便不打擾姑娘了。”
目送少年出門,言冉略微動了動手腕胳膊,氣力确實已大抵恢複。她依着少年所言起身梳洗,盤好發髻,又在銅鏡前仔細确認,還好,臉上傷疤沒有任何異樣,隻是這衣裳——
昨日急于逃命,竟沒發現衫裙被樹枝刮擦得破破爛爛。
穿成這樣回長史府定是不行的,可自己如今身無分文,也無法購買新的衣裙。
言冉正思索着對策,忽聽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
“打擾了。”略顯低沉的聲音傳來。
言冉記得那人的聲音,是少年車夫口中的公子。她道了句“公子請進”,連忙帶好面紗,起身相迎。
來人身穿煙青色長衫,輪廓硬朗,眉宇間看不出什麼情緒,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他并未看向言冉,隻将手中所捧衣物輕輕放至桌面。
“給姑娘備了身衣物。”
是一套墨綠色衣衫,打眼看去,竟和自己身上所穿有着七八分相似……
言冉連忙欠身作揖,“多謝公子。”
頓了頓,她又說道:“此等救命之恩不知該如何回報,不知公子能否告知姓名?小女來日必将登門道謝。”
“……我姓齊,”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垂着頭的言冉臉上,似乎想問些什麼,但猶豫了片刻又打消了這想法,隻淡淡補充道,“齊暮川,日暮的暮,河川的川。”
言冉再次欠身道謝,“小女言冉。多謝齊公子大恩。”
……言冉?
齊暮川眉眼微挑,看向女子的目光裡閃過幾分寒意與戒備。
半垂着頭的言冉全然沒察覺到對方心生戒備,隻是看着男子氣質不凡的模樣,頓時又有了别的注意,蓦然擡眸,笑意盈盈,“不知道齊公子可否再幫小女一個忙?”
“……何事?”
“公子可否親自送我回長史府,随我見見長史夫人?”
言冉走至桌邊,挑出茶杯倒了一盞茶遞給齊暮川,細細說起自己昨日遭遇……
屋外芙蓉樹葉随風搖晃,打着旋飄向地面。
齊暮川靜靜聽完眼前女子所述,面上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