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暮川也是不敢置信地睫毛微顫。
喉頭滾動,終還是問出口:“皇兄,你就不擔心我……”
“擔心,”宗正衡之答道,“但我更擔心大夏江山被歹人餐食,落入無能之輩之手。況且,我賭你不會想害我,你若真想害我,方才言姑娘那一刀,已經可以取走我的性命了。”
他說着,還指了指胸口。
他并未換下衣衫,胸口還挂着一團血漬。
隻是并非聖上之血,而是一團豬血,捅入胸口的短刀也已被言冉做過手腳,并不會傷及聖上。
宗正衡之看看言冉,又看看齊暮川。
他這個九弟,雖身在皇室,但與他們不同,自幼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又快又好,偏偏心思過于純良,不喜争搶,最惡戰争、鮮血、犧牲……
如此溫吞的性子,今日能做到這一步,大抵全是因為這個自稱叫“言冉”的姑娘。
言冉抱拳,滿目敬佩,“陛下聖明,我等定當不負陛下所望。”
“接下來的計劃有兩方面。其一,是順着魏國刺客所計,陛下被行刺命懸一線,由景王代理大夏重大事宜,以此混淆視聽;其二,是需要有人前往莜州,如今端王在莜州前線作戰,魏國刺客對梁京下手,難保不會對端王也下手,需有人将梁京之事事無巨細告知端王。”
宗正衡之略一思忖:“告知端王一事,朕派人快馬送信即可。”
言冉搖了搖頭:“如今藏于大夏的魏國刺客不知還有多少,尤其丘龍尚不知藏于何處,若派人送信,恐有走漏消息,亦或信件被人替換的風險,事已至此,萬不能冒此風險——”
她話說一半,忽地起身,行單膝跪地禮,“小女願前往莜州告知端王此事。”
齊暮川聞言,雙拳猛地握緊。
言冉此前并未同他提及要前往莜州之事!
原來在她的安排裡,景王要留在梁京混淆視聽,而她自己卻要去莜州……
她果然還是想走……
“陛下,”言冉繼續說道,“我知大夏朝内,定有能力出衆也甘願為陛下冒險、走此一趟者,但往往此等忠心官員,忠陛下,則必忌憚端王。可走此一趟送信者,不可不信端王。”
“陛下裝病混淆視聽,是為争取時間獲知魏國陰謀,除卻審問已抓捕到的魏國刺客,更重要的是在莜州,看端王能否以絕對戰力強勝一仗,以此獲取與魏國使者相談的機會。”
“夏魏十年戰争,雙方都為此付出慘痛代價,但魏國從未行過任何下作之事,如今卻忽然如此行事,着實蹊跷。加之哈茶部族在其中不知究竟是何身份,若端王能借與魏國使者相談之機,弄清這事情緣由,我們再行籌謀,方為上策。否則,若隻是圖一時複仇,此等事件,恐怕隻會招來下一個十年的無止境戰争。”
言冉字字在理,擲地有聲。
眼前的聖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微眯了眯眼,收斂了一貫溫和的笑容,“言姑娘,你究竟是誰?”
房間内,一時寂靜。
齊暮川眸光微動,清冷眸子裡泛出一絲戒備——皇兄在懷疑言冉了。
若早知言冉後面還有這樣的計劃,他就不該将這開口的機會交給她……現在想來将言冉藏着掖着也沒什麼不好,鋒芒畢露隻會招來禍端……
言冉又是一抱拳,她早就想好了将軍府走水案結束後,将軍之女的身份定然是要還給阿姐的。
阿姐不該孤零零睡在釜州荒山,遲早是要回來與爹娘團聚。
而她,自然也不能再用這身份行事。
“小女隻是一江湖女子,幼時有幸拜了幾位好師父,也讀了些聖賢書,懂得明事理知輕重。後被将軍之女所救,又蒙景王照拂,自感念在心,願以綿薄之力,報衆人之恩。”
……蒙景王照拂?
齊暮川的眸子盛滿了說不清的情緒,滿腹的話臨到嗓子眼又被硬生生咽回腹中,他有些摸不準言冉在想什麼,更摸不準她究竟是如何看待于他了。
“好一個願以綿薄之力,報衆人之恩。”
一旁靜默許久的祝太醫突然開了口,“言姑娘,人的出生不可選,但你之所行,老夫佩服。”
話音剛落,便見宗正暮川便微微擡手,示意言冉起來說話。
“言姑娘,”他說道,“生在皇室,習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不可輕信于人,縱使姑娘聰慧、果敢,願以一己之力為這般複雜的局面博一個出路,我亦不能全然相信。”
言冉睜着澄澈雙眼。
她理解聖上的顧慮。
“所以此事,容我再考慮一二,今日有勞九弟先行去審問沈複,明日此時我會給言姑娘一個确切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