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把人留下，但一天過去了，顧暄翊竟然一次也沒瞧見林枝莳的影子。

這實在很奇怪。

外面的雨聲砸在青石闆上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成股的雨滴彙成線順着檐頂流下來，顧暄翊越發心煩，起身關住了窗。

東衛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麼大的火氣，想了想，試探道：“少爺有什麼煩心事嗎？”

“沒有！”顧暄翊心煩意亂的坐回去，拿着本書裝樣子。

東衛瞧他書都拿倒了，猜測這火不是一時半刻能消下去的，便識相的閉了嘴，不敢再招人煩。

可他不說話，屋裡就越發安靜，過了片刻，顧暄翊洩了力似的，拿書将臉蓋住了。

東衛有些扛不住這樣靜默的氛圍，悄悄踮起腳往外看了眼，偏偏顧暄翊跟透視眼似的，眼睛被書擋着還能知道東衛在幹什麼。

“有事就出去。”他語氣不怎麼好的說道。

東衛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連連表忠心。

“沒有沒有，”他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故意逗顧暄翊，“少爺不就是最重要的事麼，哪兒還能有别的事。”

顧暄翊被他惡心到，受不了似的開始趕人。

東衛見他總算沒那麼沉寂了，想了想，試探道：“那我讓林侍衛過來？”

“林侍衛？”

顧暄翊皺了皺眉，東衛以為他不想讓自己這樣喊，就改了口，讪讪道：“是林大人，我讓林大人過來伺候少爺？”

“你知道他在哪兒？”

這話問的，東衛一時又覺得顧暄翊有點老眼昏花了。

“他不就在門口嗎？”

東衛講完又覺得顧暄翊臉色不太對，小心翼翼的猜測道：“少爺……不知道林大人在門口？”

顧暄翊的臉上露出一種很扭曲的表情，東衛無法形容，總之不是什麼好臉色，他忽然意識到顧暄翊在煩什麼了，一時覺得自己怎麼早沒發現，一時又覺得，他家少爺抓他小辮子倒是很準，怎麼輪着别人，那麼高的個兒站在門口顧暄翊怎麼就看不見呢？

眼看顧暄翊的表情越發不好看，東衛迅速溜走，然後以一種逃命般的速度把林枝莳推進屋裡，門被啪的一聲關上，發出一陣咯吱的響聲。

林枝莳無措的站在門口，下意識看了眼顧暄翊的方向，瞧見了一副不怎麼高興的表情。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是顧暄翊發脾氣東衛扛不住了，不過這在從前算是常事，林枝莳不就是用來給大少爺消氣的麼，他已經很習慣這樣的安排。

沒有再猶豫什麼，林枝莳動作很輕的走到顧暄翊腳邊，溫順的跪下了。

這是他很習慣的動作，接下來也許會挨一腳，或者被砸個茶杯什麼的，但顧暄翊消氣也很快，林枝莳不怕疼，隻希望顧暄翊能夠氣順一些。

生氣太多對身體不好。

他跪了會兒，顧暄翊的懲罰卻始終沒有降下。

窗外的雨一直沒停，天色黑的很快，光線暗下去，屋裡就有些昏沉沉的，林枝莳悄悄擡頭看了顧暄翊一眼，少爺還在看書。

他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起身将蠟燭點上了。

顧暄翊眼前的視線突然變亮，他移開書，看向已經又跪回自己腳邊的林枝莳。

人依舊很溫順，好像還在蘭呈府時一樣，顧暄翊一時有些分不清年月，他晃了晃神，又被窗外的雨聲驚醒。

這是玉藤山。

這是沒有林枝莳的玉藤山！

顧暄翊忽然更加煩躁了。

剛剛被撫平的心情又變得突兀起來，他睨着林枝莳跪的端正的身體，喊了聲林枝莳。

“起來。”

林枝莳擡眼望着他，沒敢動。

顧暄翊就踢了下他的膝蓋，語氣輕飄飄的說道：“跪上瘾了？”

這話講的，好像林枝莳沒事幹故意要在顧暄翊的腳邊罰跪一樣。

“少爺還生氣嗎？”

林枝莳仰着臉小聲問他。

顧暄翊被他問的一愣，心說自己好像沒有對他發脾氣，但轉念又想，也許是自己臉色太過難看，把人吓到了。

他隻是想晾林枝莳一會兒，才故意裝作沒看見。

誰讓林枝莳在門口站着卻不告訴他呢？

而且是林枝莳自己求着要留下的，站在門口做什麼，顧暄翊又不缺門神。

現在又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好像顧暄翊欺負了他一樣。

“我沒有生氣。”顧暄翊的語氣聽起來淡淡的，還有些不合時宜的執着，林枝莳觑他的臉色，莫名覺得顧暄翊是生氣的。

他想了想，沒有堅持得到答案，而是非常有眼色的站了起來。

“少爺想喝點水嗎？”林枝莳又問。

他剛剛有注意到顧暄翊的嗓子似乎不太舒服。

果然，顧暄翊沒拒絕。

林枝莳倒了點水給他，又将顧暄翊弄亂的桌面收拾幹淨，動作很輕，顧暄翊覺得他像個隐形人。

這樣算起來，顧暄翊沒有發現他站在門口也怪不着顧暄翊，都是林枝莳的錯。

是錯誤就要改正，知錯就改也是一項很可貴的美好品質，顧暄翊決定引導一下林枝莳從歧途歸正。

“林枝莳，今天……”他有意聲音小了點，想讓自己聽起來溫和一些，“為什麼守在門口不進來？”

林枝莳被他問的一愣，下意識道：“少爺沒叫我進來。”

他是被顧暄翊丢掉的人，自己厚着臉皮想要留下，又怎麼能不知眼色的在顧暄翊跟前亂晃呢？

顧暄翊能夠允許他留在山莊就已經很好了。

但顧暄翊這樣問……林枝莳又立刻反應過來，很迅速的說道：“以後會進來的。”

“如果少爺不嫌棄的話。”

他又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

這話講的……這話講的……顧暄翊簡直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