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我定了定神，慢慢轉過頭，看到了悶油瓶熟悉的側臉，他朝我看了一眼，輕輕地偏了偏頭，示意我随他走。

我對剛才那些幻覺心有餘悸，伸手去抓悶油瓶的手。他被我的手碰到手指，遲疑了一下，反手抓住我的手。他戴着半指戰術手套，指尖溫暖，讓我整個人放下心。

我跟着他走了一步，忽然肩膀被人按住，我怔了怔，耳邊傳來了胡璃的聲音，接着我的神志一下子恍惚起來，我不知道胡璃在我耳邊說了點什麼東西，腦子裡一片混沌的黑暗，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尖叫聲，一種陌生的感覺席卷而來，我隻感覺到很冷，下意識地去抓悶油瓶的手。

腦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整個人的靈魂都漂浮了起來一樣，我想着難道這就是靈魂出竅的意思？我一直在想胡璃在我的耳邊說了些什麼東西，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但我很快就意識到了情況很不對勁，因為我的身體不再受我控制了。

“吳邪？”悶油瓶的聲音傳過來，我覺得自己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眼皮重地擡不起來，可是身體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

我的手被悶油瓶抓着，另一隻手卻伸過去攬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撞進他的懷裡。他怔了怔，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我的身體，讓我靠在他的身上：“吳邪？”

他輕輕地叫我的名字，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與往常相同的毫無波瀾的聲音卻讓我聽出了一絲困惑和擔憂，我想要回應他，可是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一樣，甚至連聲音也沒辦法發出來。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我變得不再是自己，我的思想和我的身體的聯系完全斷了一樣，我驚恐起來，這個是不是說明我死了！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震驚了，但是我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現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肯定與胡璃剛才跟我說話有關，我肯定他在我耳邊說話了，那不是幻聽，但是我聽不清那聲音說了什麼。

在道上這麼多年了，我知道很多關于靈魂出竅的傳說，甚至在道上，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特别稀奇的事情了。其中一個很有名的傳說是關于六爺的，衆所周知，六爺總是一個人下墓，當然了，也不帶什麼防護措施，結果去了一個墓裡過了五天都沒有上來。這件事情被二爺知道了，二爺就帶了人去墓裡找六爺，最後在右邊的耳室裡找到了六爺，屍體一直堆滿了這耳室的門口，一眼看過去竟然有三十餘具的屍體，地上血流成河，整個墓裡彌漫着腥臭味。

這些屍體尚有餘溫，一看就是另一夥盜墓賊。二爺吃了一驚，繞過這些屍體去看六爺，六爺抱着他的那把刀抖抖索索地蹲在牆角。二爺讓人把六爺擡了出去，也沒管那屍體，墓穴裡的東西也沒有動，整隊人就先撤走了，回頭封了墓穴，不準人再進，隻說這墓邪性的很。

六爺被二爺從墓裡搭出來以後，調理了好久才恢複如初，再看六爺平常慣用的那把刀早已經卷了刃，根本沒法用。對刀客來說，這樣的刀已經沒法用了，但是二爺愛惜，便着人重新修理，六爺對這件事情一直諱莫如深，最後才跟二爺娓娓道來。

據說六爺進入這個墓以後，一直好像有人跟在他身邊，他正要往棺椁裡拿明器的時候，碰到另一夥盜墓賊來，因為對方人數衆多，所以他想要暫避一下，躲進了旁邊的耳室。沒想到他躲到那裡沒多久，就一直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後來神志渾渾噩噩的，恍惚中身體不受控制，竟然對那些人抽刀相向。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他竟然看着自己把這些人全都砍死了。

照理說，黑背老六再怎麼神勇，也不至于一個人砍死三十幾個人，但是二爺下墓的時候看到的結果就是這樣。道上人迷信，覺得是墓主人因為這些人擾其安甯，便上了黑背老六的身，把這些人都給殺了。這種說法古來便有，也更容易被道上的人接受，也就是俗話中說的“鬼上身”，黑背老六這次“鬼上身”的事情在道上傳了很久，倒是把他的仇家吓退了不少。

我心想，難道我也是碰上了鬼上身了，像我們這種常常下地的人，招惹鬼神是常有的事，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真的是鬼上身，不知道哪個傻鬼上了我的身，不會讓我去砍悶油瓶吧，那我怕到時候自己反被悶油瓶砍死，那我真的太冤枉了。

我心裡一急，便想要恢複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可是不管怎麼努力，我的身體依然不像是我自己的。我想着，這鬼千萬别做傻事啊，我不想被悶油瓶砍死啊！就算不砍死我，廢我一條腿或者一隻手我也受不了啊，這也太冤了！

我正想着，靠在悶油瓶身上的身體卻有動作了，我心想，千萬别掏刀——我的大白狗腿就别在後腰，我一去摸手柄，悶油瓶當時就能把我手給廢了。

好在我的身體雖然擡手了，但是沒去摸刀，我心裡稍稍安慰了一點，可是接着卻發生了我無法理解的一幕。我的頭剛才一直靠在悶油瓶的肩膀上，這會兒卻擡頭去咬悶油瓶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