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我關上門,轉身靠在門後,有些苦惱地閉上眼睛。
我之前确實是有些感覺,覺得悶油瓶自從聽雷回來以後有些不對勁,但是我沒有往别的地方想,加上他這個人凡事隻會自己消化,幾乎不會跟别人談及自己的感受。我對他的想法也隻是從他的一些行為和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來的,當然,其中大部分還是錯的。
那麼這次,也是我誤會了嗎……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到了自己的唇上,這才發現唇上微涼。忽然腦中閃過在地道中被控制身體,一時間我的身體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那種身體被控制的無力與屈辱感的記憶一下子鮮明起來,還有……與那個人碰觸到的地方散發出的灼熱感。
我輕輕合上眼睛,我知道之前一次兩次這樣的事情可能就是意外,但是那一次,不管我是不是身體被控制住,悶油瓶卻是出自真心的。
我輕輕歎了口氣,走到酒櫃前随手挑了瓶酒,繞過打碎在地上的酒瓶,找了一隻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酒。新酒的香氣蓋過了房間裡原本的酒味,我喝了一小口,不是昨天晚上的那種烈酒,反而帶着些奶油的香甜。
我的感情經曆,乏善可陳,大抵就是在念書的時候有一個喜歡的人,從未宣之于口,畢業了以後也未曾聯系,七八年前抽空去了一場同學會,記憶中的女孩已經成了一個笑容溫暖的女人,手裡牽着一個和她一樣漂亮的女孩,笑着叫我叔叔。
那時候我的心裡無波無瀾,我看着那些成功人士或者不怎麼成功的人士在那裡說着我全無印象的過去和甚不關心的現在,沒有找到一點可以讓我覺得有價值的地方。我那時候的手上已經有七八道傷痕了,我的夥計還在沙漠裡找一個确切的地點。
幾個同學問我在哪裡高就,拿多少的工資,買了多少大的房子,開着什麼樣的車,準備什麼時候結婚,需不需要他們介紹幾個女孩子……
我說,我開着金杯,房子蹭爸媽的,沒有人給我發工資,店鋪的水電費好像還是老爸交的。
可我那時候想的卻是我的時間不夠多了,十年太短了,短到我不夠殚精竭慮地全心謀劃,把整個局做到萬無一失,我失敗了這麼多次,沒有時間來給我再推翻幾十次重新推演了;可十年又太長了,我怕再去青銅門的時候,那個人就算走出來也忘記了我,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最後我跟誰的招呼也沒有打,就這樣離開了,反正有沒有我都沒有差,我早就已經脫離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沒由來地想起了黎簇,他被我拖離出正常人的生活,到現在他必然還在怨恨着我,當然他怨恨我的事情又不止這麼一件事。
我又喝了一口酒,這次把我酒杯裡剩下的酒一口氣喝掉了,又有點擔心自己要醉,畢竟酒量早就已經今非昔比了。我自問不是一個做事拖沓的人,但這件事情我始終在猶豫和逃避,悶油瓶八成是屬意于我,之前是我不明,如今明了了,再拖着反而不好相處了。
我放下酒杯,站起來打開門,院子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在。我跨出門檻,本意是想去找悶油瓶的,但是想了一下,給黑眼鏡打了電話。
黑眼鏡沒有接電話,我在院子裡又給他打了一次,這次倒是接通了,但是他那邊的聲音十分嘈雜,我吼了幾嗓子問他在哪裡,可惜他說了什麼我完全聽不清楚,電話裡還有很大的電流聲,不知道他到底在個什麼地方。
所以我隻好把電話挂了,給他發了微信。
我給他發送“師父,你在哪裡?”
黑眼鏡回微信一向很有效率“在去北京的路上,要去拿點東西。”
我沒有回他,接過黑眼鏡又馬上發了條消息來“我看過了,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是不是有事要我辦?我的價錢你知道的。”
我想問他雷城的事情,但是信息打了幾遍又被我删掉,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表達,最後糾結了半天還是問了句:“在雷城的時候,小哥有沒有說過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我耽擱久了,信息發出去以後黑眼鏡一直沒有回我。庭院靜谧,我拿着手機走來走去,腦海中一片空白。我試圖想起之前我們平常相處時候的習慣和模式,但是在我腦海裡出現的隻有他平靜的側臉,還有似乎萦繞在我耳邊低低的呼吸聲。
我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心亂如麻的感覺。按照悶油瓶的性格,大概率的做法應該就是保持現狀下去。他的時間漫長,怕是無所謂,可是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可以活,這件事情要是确實如此的話,要這麼壓在我身上,我可連死怕是都不安心。
至于我對悶油瓶的感情,他是我畢生的兄弟,也是我這輩子最敬佩的人之一,他曾救我于必死之局之中,也曾替我守門十年。初見時懵懂無懼,恍然半生已過,追逐他的背影也追了大半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