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涔】獨坐床邊,半垂着頭,神色不清,烏黑的發絲順着肩頸滑落到胸前,右手死死抓着斜放在床上的生露,指尖泛着沒有血色的白。
這是她在三千劍宗的竹屋。
郁涔看着眼前這一幕,垂眸思考片刻,走上前去,蹲下身,擡眼看向【郁涔】。
那張臉白的吓人,濃密的睫毛挺翹,臉型流暢,帶着少年人獨有的青澀,是張很好看的臉,隻可惜眼神太過死寂。
視線不經意間下撇,卻讓郁涔注意到,她的嘴角似乎有什麼東西。
擡起手,猶豫片刻,她将手心貼了上去。
郁涔本以為這場幻境不會有什麼變化,可掌中的人卻忽地動了下,也由此,她終于看清,【郁涔】的嘴角染着的是抹血漬。
是,自己咬出來的?
念頭剛一出現,她便看見【郁涔】将頭微微擡起,沉重的眼皮被掀開,露出的眼睛卻不再空洞,那是種很複雜的神色,不舍,難過,又像是決絕。
她的眼角淌下行淚,順着臉頰滴落在郁涔手心,灼得吓人。
收回手,低頭凝視片刻,手心那抹濕潤轉瞬即逝。陽光灑落在頭頂,四周不再是安靜的牆壁,低語聲漸漸充斥整個空間。
她起身,打量了眼四周,空氣霎時安靜下來。
郁涔當然不覺得這是自己這幾眼所起到的作用,然而還沒等她回頭看一眼,一道道身影就從她身側走過。
一抹明豔的鵝黃色飄紗晃過眼側,帶着特有的柑橘香氣,郁涔向前看去,果然是姜漆。
腳下的石闆分出層級,以階梯的形式向下延伸,郁涔站在高處,俯瞰着那群已經站定的人。若是身為局外人,這個角度還挺有意思的,她心想,就像在觀摩一場無足輕重的戲劇。
不過可惜,她不是局外人。
耳邊是沈璇那千篇一律的發言,指尖的風也是早已厭煩的溫度,郁涔緩步走到她身前,為她擋住那如夢魇般毫無變化的陽光與眼前令人生厭的一切。
她躬身,擡起食指勾住【郁涔】的下颚,向上一挑,那死寂的目光毫無變化,映在郁涔平淡的眼底,像是一潭永遠不會生出波瀾的死水。
有些懷念這雙眼睛溫柔自信的樣子了,郁涔想,在她的記憶中,她本該是這樣的人。
于是她抽回手,任由【郁涔】的頭顱在重力的支配下砸回原位。
身後的衆人謝幕了,她的靴子沾上些泥土,陽光不再刺眼,轉而有些低暗,風聲愈發急促凜冽,她的手心重新沾上水,是被灌入掌心的風夾帶而來的。
一滴雨水砸在郁涔的眼眶裡,令她不适地眨了眨眼。當視線再度明晰起來,身前的【郁涔】已然不在,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近似霧氣。
要是師姐在就好了,郁涔低頭看了眼濕透的袖口,忍不住心想。
她歎了口氣,穿過雨幕,向前行去。
那是整片幻境中雨勢最大的地方,四周環了片樹林。穿過五六棵樹,郁涔便瞧見了立于樹林中心的一群人。
為首的是【林潸】,身後跟着三千劍宗的徒子們,她貼心地為師妹師弟們罩了層結界,那結界幾近透明,薄薄一層,使她們免受暴雨的侵蝕。
毫不意外,她在結界中看見了唇色慘白的姜漆,此刻,她頸側的疤痕還透着淡粉。
【林潸】獨自立在結界外,手中祈安的劍鋒直抵在【郁涔】心口。
郁涔眉心跳了跳,總覺得這場景有些難言的熟悉,忍不住擡手扶了下額。
“别再抵抗了,同我們回去宗門,接受刑罰。”【林潸】的語氣漠然,反觀【郁涔】,倒是低垂着頭,仿若毫不在意。
郁涔走近,停在祈安之前幾步,隻是不知為何,她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怎麼回事?
使勁搖了兩下頭,郁涔将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甩了出去,繼續觀察起來。
“如果我說不呢。”那聲音帶着十足的挑釁,順着【郁涔】擡起的頭,音調也逐字上提,與那空洞的雙眼十分不匹配。
氣氛陷入僵局,【林潸】似乎是不願再與她說話,隻默默将祈安又往前遞出一寸,快要貼在【郁涔】身上。
“呵。”【郁涔】擠出抹輕笑。
郁涔卻瞧出些不對,這笑可不像是挑釁,細品之下,居然帶着些悲傷?
悲傷?
她細細嚼着這兩個字,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郁涔】身上。
她的眼神依舊空洞,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一滴雨水順着她的唇角滑在下颚。
不對。
郁涔猛地睜大眼睛,她的視力還算不錯,因此看清了,那滴雨水并不如其它的澄澈,混着些雜質,讓她不禁聯想到适才看到過的,【郁涔】唇角的血漬。
視線上移,那張臉依舊白得不似人樣,濃密的睫毛墜着雨水,可她的眼神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