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風憐走到餐桌旁,見桌上顯然沒被動過的藥,輕輕笑了一聲。
陌生的香水味随着邊風憐的動作彌散開。
“嘩啦——”
藥片被盡數掃到地上。
“你想死大可以換種方法,沒必要跟我使苦肉計。”
“我不在乎。”
邊菱明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對方。
眼睛被邊風憐身上的痕迹刺痛,她又垂下眼睫。
昏暗安靜的空間裡,隻聽見邊風憐說:
“你又要哭。”
她說這話時很平靜,似乎還帶着點無可奈何的意味。
不等邊菱有什麼反應,邊風憐已經從善如流地摸上她的臉。
同樣冰涼的指尖,拂過眼角的時候,因為幹澀而停頓了幾秒。
在這幾秒的時間裡,邊菱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她看向邊風憐的眼睛,發現實在無法從裡面找出哪怕一丁點兒的恨意。
說着自以為傷人的話,卻還為她拭淚。
她愛着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邊菱頭昏腦脹的,卻下意識按住了那隻手。
那人的瞳孔放大,像被抓住尾巴的貓。
姐姐的手比她小一些,覆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
很軟的手,又暖。
“騙子。”
邊風憐低聲道。
她似乎有些窘迫,眼睛不再直直看着邊菱,頸側的肌肉因為吞咽的動作而鼓動了一下。
不堪的念頭又在邊菱心頭滋生了。
是否因為她胸腔裡跳動着别人的心髒,由此才會産生不該她産生的感情。
邊風憐的食指上終究還是留下了一滴濕潤,她輕描淡寫地把這滴淚撚幹,心中暗暗唾棄自己:
這麼關心她幹什麼……
于是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被邊菱發現了:
她的眼淚,是靠近邊風憐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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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庭。
李文婷端着一盞參湯,站在書房門口,随時準備進去打斷。
邊寒坐着,面前的邊瀛臉上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綁架自己的小舅子,威脅自己的準新娘,你接着想怎麼樣?”邊寒差點一口氣沒順下去,“接着是不是要把刀架到你老子脖子上了?”
邊瀛真沒見過他爸發這麼大火,立刻跪下來:“爸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跟雪清道歉,我……”
邊寒俯下身,揪着兒子的後脖頸:“你知不知道他們倆姓孟?你知不知道孟家到底是什麼地位?你知不知道……”
一個代代相傳,在h市屹立不倒的龐大家族,怎麼可能會甘願受他邊家的掣肘。
他眼神裡全是失望和怒火。
“孟玉從來都不在孟家繼承人的候選名單裡——未來孟家真正的主人隻會是孟雪清。”
孟雪清從小就是按繼承人的标準培養的,順理成章會繼承家族,哪怕後來帶回來一個私生子——五歲的孩子能翻出什麼浪花?
邊瀛不可置信地道:“怎麼可能……她隻是個女人……”
邊寒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麼會生出這等蠢貨。
“正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将來從孟雪清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她說姓什麼,就隻能姓什麼。”
站在孟雪清背後的是一個家族,當權力完全傾斜在她身上的時候,性别反而成為了她最大的優勢。
“我現在還活着,他們還能因為忌憚我容忍着你。等我雙腿一蹬,不論你還是邊家都是她的甕中之鼈!”
邊瀛終于感到後怕了,還好他沒有真的對孟玉動手,不然……
“爸我真的知道錯了!爸求你教教我怎麼做!爸!”邊瀛隻能把頭更深地低下去,懇求邊寒。
羅文婷一聽見這動靜就準備推門,結果房門被反鎖。
她無計可施,就把湯碗往地上一砸。
瓷器碎裂聲響起,邊寒像是根本沒聽到,擡起腿把他踹開:“我早就告訴過你,要讓孟雪清心甘情願跟你結婚。你是怎麼幹的?……你腦子到底正常嗎?”
邊瀛生生受了這一腳,還硬撐在原地沒動。
“你為什麼跟你媽一樣蠢?”邊寒的聲音極具穿透力,想必門外的羅文婷也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姐姐不生病,我會毫不猶豫把家業交給她!她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你知道我當初為了娶到她媽媽花了多少心血嗎?你以為邊家是怎麼能走到今天!”
這是邊寒第一次在邊瀛面前提到沈棉。
那個久居國外,好像隻活在遙遠回憶裡的邊夫人:
生出了他愛的人,和最恨的人。
邊瀛楞楞的,下意識問出那個被忽略的名字:“那邊風憐呢?”
在懷疑和猜忌中出生的孩子,因他金子般寶貴的女兒才能存在于世上的孩子。
鋒芒太盛而不能掌控,能力太強而不能掣肘。
這孩子的出生,似乎就是跟他這個老子在對着幹。
邊寒背過身,長歎一口氣。
“她不重要。”
如果這孩子聽話,她能成為邊瀛最好的幫手——不聽話也沒有關系。
隻要有邊菱在,邊風憐不會有任何的威脅。
此刻的邊瀛還完全無法理解父親話中的含義,也想不到,邊風憐怎麼就會成為被排除在權力重心之外的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