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棉不敢相信般搖頭。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這個母親的錯。
把邊風憐帶到世上,還給她賦予了所謂“使命”。
強求她去愛邊菱。
原來世上的強求和自我感動都有代價,她如願以償讓頭生的病弱孩子活了下來,卻要接受自己的孩子背棄道德和血緣。
邊菱兩歲的時候感染住院,幾度垂死。
先天不足的孩子,生死就是一瞬間的事。當時哪個醫院都說沒救了,要提早準備後事。
可是沈棉怎麼能夠接受?
她走投無路到各處去求告神明,奔波來去。邊寒在醫院守着邊菱,見妻子終日着魔一般的舉動,和她大吵一架。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妻子會抛棄奄奄一息的孩子,去求什麼神。
也許正是邊菱的那一場病,成為他們婚姻破裂的導火索。
可那是的沈棉滿心滿眼都是邊菱,又怎麼有閑暇顧及丈夫對自己的看法是否變化?
她後來終于打聽到一個深山裡的老道,說是靈驗到可以算出前世今生那種。沈棉自己一步路一步路地找過去,才找到那方古樸院門。
老道說,頭生子陰氣太重,需要家中引進新生。
可是邊菱的病那麼重,哪裡來得及等新的生命?
沈棉滿心的希望又被澆滅。走出院門時,她突然感到腹下墜痛,低頭一看,血紅已經蔓延到低矮的門檻。
她懷孕了,兩個月。
沈棉因為先兆流産住院的同時,邊菱奇迹般有了好轉。
沒有一個母親可以忽略這樣的奇迹。
于是她決定了這個孩子的名字:邊風憐——代表着希望,且是隻屬于邊菱一個人的希望。
春花遍野,病房窗外的櫻花初綻開幾朵的時候,邊風憐出生了。
這個差點在山路颠簸中流産的孩子,足月出生,無比健康。
而就在那個春天,邊菱的心髒病終于有了确切的治療方案。
沈棉在23歲之前的人生都無比順遂,直到邊菱出生好像才遇到些困苦。
可是一切都會過去的,哪怕後來邊菱聾啞,哪怕她在這時候才發現丈夫私生子的存在。
可是那都過去了。
沈棉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其實從來不是個幸運的人。
以母愛為名的自私決定還是要付出代價,這代價讓她在二十幾年後的今天,都不敢睜開眼去面對。
沈棉隻能乞求道:“寶寶,你就答應媽媽,我們先去柏林待幾天好不好?”
先讓這兩個孩子分開,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一定能想到辦法,讓事情都回到正軌上。
她伸手拉住大女兒,幾乎眼含熱淚。
“算媽媽求你了,好嗎?”
在母親期待的淚眼中,邊菱輕輕歎出一口氣,而後搖了搖頭。
無論這條路有多難,她都不可能讓邊風憐一個人的。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
沈棉的聲音低下去。
她又看向邊菱:“你們都還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懂,聽媽媽的吧——”
邊菱對母親比出自己的年齡。
她二十七歲了。
沈棉二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這一天,沈棉從邊菱身上見到了罕有的強硬。
她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了。
沈棉可以責怪命運,責怪自己,卻不能夠責怪自己的孩子。
兩個孩子在産生自我意識之前,是她做了選擇,把她們帶到世界上來。
邊菱從房間出來,在邊風憐忐忑的目光中牽起她的手,用掌心的溫度熨帖妹妹的心。
她們去了詩苑,而母親坐在房中流了半個小時的眼淚,當晚就踏上了回柏林的飛機。
邊風憐後來問起過,那天邊菱和母親究竟在房間裡交流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