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直到很多年後,邊風憐在一次和母親的閑聊中,才得知了邊菱說服母親的過程。
她最後寫下:[媽媽,那是我們的選擇,我們自己能夠負責。]
母親是永遠不能剝脫自己和孩子的人生的,因此孩子的難堪窘迫,母親也一一深切體驗着;孩子的選擇,母親也身體力行地想去承擔責任。
與其說愛得深切,不如說從孩子的生命之始,尚有遺留在母親身體裡未能娩出的部分:孩子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再次得到除臍帶連接和母乳哺育外,來自母親的饋贈。
這饋贈對雙方來說也許都不是好事。
就如同邊菱和邊風憐苦苦掙紮的血緣一般,這是無法被選擇的。
于是在舊事重提之後,母親隻是很溫和地笑了,并且對自己永遠虧欠着的二女兒說:“比起你們恪守世俗的規矩,我甯願接受這一切。媽媽不在的時候,你們能彼此愛護,那才是最重要的。”
在有得選的時候,她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幸福。
邊風憐其實很少去思考這些略顯抽象的問題,她的人生早就被邊菱占據,研究姐姐對她來說已經是個偉大複雜的命題了。
但她知道,母親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
就在邊菱從屋子裡走出來,堅定地牽上她的手的那一刻。
邊風憐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
從此以後,她人生中名為幸福的屋舍,會由邊菱親手來建立。
那個夜晚無比安靜,邊菱靠在邊風憐的肩膀上,她們的手緊緊牽着。
“我們是100隻羊裡走失的那隻,媽媽就是牧羊人。”
邊風憐說。
邊菱的腦袋輕輕蹭了蹭。
找回那隻羊的喜悅會比擁有99隻的喜悅更大,迷途知返的一個人比的過99個虔誠的信徒。
[那你願意被找的嗎?]
邊菱一筆一劃在邊風憐的手心寫下這個問句。
“和你一起下地獄,我很甘願。”
邊風憐輕聲回答。
她此生相信的一切神明都是為了邊菱,所謂的信仰不過是求一個心安。
邊風憐親吻她的十字架,嘴唇滾燙。
邊菱任由自己的長發纏在邊風憐修長的指節間,努力抑制住流淚的沖動。
她不知道哪裡是終點,也許此刻,也許明天。
但是不重要。
有邊風憐,她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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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如期舉行。
邊瀛并沒有跟着父親——他差點就成犯罪嫌疑人,被邊寒打斷了一條胳膊,這會正在修養。
原本斷一條胳膊不能讓沈言正滿意,還是邊菱主動去找老爺子說和,這才事了。
但她這和事佬也不能白當,條件就是在這次畫展期間代替邊瀛參與活動。
邊寒不知道邊菱想幹什麼,但為了兒子當然隻能答應,一應事務也交給了邊菱。
畫展本就是借着邊菱的名義辦的,她本人出場自然更顯誠意。
于是畫展上一身深藍長衫的邊寒出場,挽着他手的正是邊菱。
藕色粗棉旗袍,珍珠耳墜,頭發盤在腦後。
和年輕時候的沈棉如出一轍。
不過就是戴着助聽器,臉色也蒼白些。
跟在兩人身後的卻不是陶含意。
那人穿着駝灰色的西裝,剪裁得極其顯腰身,那顔色乍一看倒是和邊菱的旗袍很是相似。
長發全部梳到耳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那張淩厲漂亮的臉自然不必說,顯眼的是西裝領子邊那個小小的紅斑——是前一天她求着邊菱給自己親的。
邊家二小姐在山路上出車禍的事情早已人盡皆知,乍一看見她活蹦亂跳的樣子,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邊風憐頂替了陶含意,樂颠颠給邊菱當起翻譯,偶爾趁亂在邊菱身上摸一把,被白了一眼後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