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收起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大家都是鄰居,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你放心吧,我們肯定照顧好惠兒。”
李化聽了這話,顧不得道謝,一個箭步沖到門口,朝破廟方向跑去。
魚青露見狀,連忙說道:“我會功夫,跑得快,去請大夫過來。”
獨眼和尚既然提出要三十貫錢,李化隻能拿出一半,獨眼和尚多半不會施以援手。請大夫來看病,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餘下幾人趕忙來到李家。他們走進卧室,隻見惠兒躺在床上,已經陷入昏迷,呼吸淺而慢。裘智輕輕扒開惠兒的眼皮,發現她的瞳孔明顯縮小。
他想起嚴夫人說過獨眼和尚用阿芙蓉控制他人,再看惠兒此刻的症狀,屬于典型的阿片類藥物中毒迹象。裘智心下了然:桃酥裡定是摻了阿芙蓉。
燕赤霞看他神色凝重,問道:“情況怎麼樣?”
裘智搖頭道:“救不了了。”
阿片類藥物的解毒劑隻有納洛酮,獨眼和尚連納洛酮的化學分子式都不知道,裘智不信對方有能力合成這種藥物。他如此獅子大開口,無非是想利用父母愛子之心,借機勒索錢财。
過了片刻,魚青露帶着一位大夫匆匆趕了回來。裘智見大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先給他倒了一杯水。
大夫醫者仁心,水都顧不上喝一口,立刻開始為惠兒診脈。過了好一會兒,他連連搖頭,歎息道:“要準備後事了。”
話音剛落,李化失魂落魄地回來了,懷裡仍抱着那個包袱,顯然獨眼和尚拒絕了他的請求。他一進門就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道:“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通融一下?”
潘文子與惠兒有半師之誼。他強忍着悲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将李化扶了起來,哽咽着說道:“大夫說惠兒要不行了,你快看看她吧。”
李化聽到大夫二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他猛地撲到大夫面前,緊緊抱着大夫的胳膊不肯松手,哭着哀求道:“大夫,你行行好,救救她吧!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說着,他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沒幾下額頭就磕出了血。
大夫看李化哭得傷心欲絕,不禁動容。他沉思良久,最終緩緩說道:“隻能試試生附子了,死馬當活馬醫吧。”說着,寫了張藥方遞給他。
李化接過藥方,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裘智本想阻攔,惠兒現在出氣多、進氣少,已有下世的征兆,抓藥也是徒勞,還不如留下來看女兒最後一眼。可這話對于一個父親來說太過殘忍,稍一猶豫,李化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夫望着李化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潘文子替李化付了診金,送走了大夫。
衆人又在屋裡等了一會兒,仍不見李化回來。裘智再次探了探惠兒的鼻息,已是氣若遊絲,真的隻剩最後一口氣了。
“李化怎麼還不回來?”裘智坐立不安,“去了哪個藥鋪,要不要去找找他?”
潘文子略一思忖,道:“李大哥平時總去詹家藥鋪抓藥,我去找吧。”
話音未落,李化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手死死地攥着藥包,指節都泛白了。
他的聲音顫抖帶着哭腔,機械地重複着:“惠兒不怕,藥來了,爹給你煎藥,吃了藥就會好的。”
裘智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李化拉到床前,提高聲音說道:“行了,别管藥了。快見你女兒最後一面吧!”
李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女兒即将離世的事實,似乎隻要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惠兒就能好起來。此刻被裘智無情地戳破幻想,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
“啪”的一聲,李化手中的藥包掉落在地上。他一下子撲到惠兒的身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惠兒啊,你不能丢下爹一個人啊!你上次還說想吃燒雞,爹還沒給你買呢!”
裘智看李化淚如雨下,哭得肝腸寸斷,心中一陣酸楚,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他來到院中,深吸了一口氣,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淚水。
“啊!”屋内傳來一聲悲涼的慘叫,聲音極盡悲痛,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心肝。
李化是宛平本地人,親朋好友不少,大家都知道他就這麼一個女兒,疼得如寶如珠,如今噩耗傳來,紛紛過來道惱。
裘智是真的打算靜下心好好讀書的,可一碰上案子,怎麼都無法集中精神。索性合上書本出門散步,剛出家門就遇上了潘文子。
潘文子臉帶愁容,對裘智揮手道:“李大哥家裡來了不少吊唁的客人,茶葉快喝完了,我去幫他買點。”
裘智無事可做,提議道:“一起去吧。”
到了茶莊,一個夥計熱情地迎了上來:“潘公子來了。”
裘智見狀便知潘文子是這裡的老主顧了,和夥計們都熟悉。
潘文子歎了口氣,吩咐道:“李大哥這幾日家裡客人多,茶葉喝完了,你給我裝兩斤高碎吧。”
夥計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惠兒這孩子,也算是我們看着長大的,聰明又乖巧,真是可惜了。”
旁邊一個夥計插話道:“掌櫃的還說等會兒去李家吊唁呢。”
夥計稱了兩斤碎茶,然後将秤遞到潘文子眼前:“您看好了,高高的。”說完,便将茶葉倒在了一張包裝紙上。
他動作麻利地将茶葉包成一個長方形的紙包,笑道:“盛惠,一共三十文。”
潘文子付過錢,和裘智一道往回走。路過藥店,他問道:“裘兄,你的藥是不是快吃完了,要不要再買些?”
“不用了。”裘智連連搖頭,“我最近感覺挺好的,是藥三分毒,沒什麼問題就不吃了。”
他也不知道是吃慣了藥丸,還是詹掌櫃家的藥有問題,吃起來尤其的苦,根本就咽不下去。為了不浪費,才硬着頭皮喝到今天。等這些藥吃完,肯定不會再沒苦硬吃了。
二人正說着話,隻見獨眼和尚從他們身邊走過,又在路中間擺了個攤子,看樣子是打算繼續行騙斂财。
裘智想到惠兒慘死,胸中怒氣翻湧,正欲上前理論,忽見珠兒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手裡握着一把尖刀,沖上前去,對着獨眼和尚的脖子直刺下去。
裘智和潘文子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珠兒竟敢當街行兇。不過二人都是文弱書生,見珠兒面目猙獰,手持利刃,一時間吓得動彈不得,直愣愣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