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的下人不敢違背朱永賢的命令,無可奈何地領着幾人往内院走去。
穿過内儀門,便進入了内院。
院子正中是後院正廳,左手邊有一處小院,是田漁的居所。右側院門緊閉,裘智走近細看,隻見鎖上落了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進過此院了。
此時,莊陽從身後快步追了上來,對朱永賢躬身行禮:“見過燕王殿下,草民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裘智無心聽他客套,目光落在那扇鎖着的院門上,徑直問道:“這院子是做什麼用的?為什麼上鎖?”
莊陽不知裘智的身份,自己同燕王說話,此人竟敢随意插口,實在放肆。但他畢竟是朱永賢帶來的人,莊陽不好直接呵斥,隻得向朱永賢投去詢問的目光。
哪知朱永賢臉色一沉,厲聲道:“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答案嗎?回答問題啊!”
朱永賢上學時,沒少被老師這樣訓斥,如今總算逮到機會,将這句話用在别人身上。
莊陽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回道:“原先莊家子孫繁茂,人口衆多,這院子便分給子弟居住。如今到了我這一代,子孫凋零,隻剩我和大哥二人,院子就閑置下來。”說完,眼中閃過一絲傷感。
裘智看了一眼帶路的仆人,懷疑地問道:“是這樣嗎?”
仆人慌忙低下頭,聲音微微發顫:“是的,是、是這樣。”
裘智對二人的說辭将信将疑,但現在無憑無據,不好與莊家撕破臉,隻得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回答。
莊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恭敬道:“還請王爺移步前廳稍坐,草民即刻請嫂嫂出來。”
朱永賢看向裘智,見他微微颔首,這才點頭同意:“你快着點,别磨磨叽叽的。剛才就是等了半天,一個人影都沒見着,我們才來内院的。”
莊陽一連疊聲道:“草民知道了。”
幾人回到前廳,屋内已有四五個小厮候着。裘智心中雖有疑慮,卻不好當着莊家的人挑明,便随意找了個話題,與衆人閑談。
過了許久,朱永賢都等得不耐煩了,田漁才跟在莊陽身後來到前廳。二人向朱永賢行了四拜大禮,口稱千歲。
裘智注意到田漁走路一瘸一拐,下跪時的動作也顯得不自然,溫聲問道:“田夫人的傷口還未痊愈?那天咬傷夫人的蛇可是有毒?”
田漁以袖遮面,嬌羞回道:“多謝公子垂問。已經請大夫看過了,傷勢并無大礙,所幸并非毒蛇咬傷,再擦幾日藥膏便可痊愈。”
裘智微微挑眉,心生疑惑。自己查看過田漁的傷口,确實不嚴重,如果沒有中毒,即便腿上的傷口沒有完全愈合,但走路應該無礙了,怎麼依然行動不便呢。
田漁被裘智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羞得面紅耳赤,低頭不敢多言。莊陽見狀,膝行幾步,擋在田漁面前。
李堯彪見裘智的注意力都放在田漁身上,輕咳一聲,打斷了裘智的提問,轉而問莊陽:“莊二爺可曾娶妻?咱們既是通家之好,妻妾無須避諱,何不請二夫人出來一見?”
李堯彪臉皮厚,二次見面,便将二人稱作“通家之好”。莊陽知道他是皇城司的人,心下十分害怕,不敢駁斥,隻能苦笑一聲,勉強認下這個說法。
裘智受現代思想影響,潛意識裡不會關注對方的婚姻狀态,既然莊陽沒提,便默認他尚未婚配。刻聽李堯彪一問,才陡然醒悟,在古代結婚姻乃人生大事,莊陽四十好幾的人了,肯定已有妻室。
莊陽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年少時曾娶過一房妻室,因犯七出之條,便将她遣回娘家另嫁,自此未再續娶。”
李堯彪耐人尋味地一笑,不再追問。他此行不是為了調查莊陽的家庭情況,對方既言前妻因過被出,便不好再繼續盤問了。若真要調查,官府黃冊裡都有記載,比聽他繼續編瞎話要靠譜。
裘智看向田漁,問道:“莊大爺前些日子不是來信說他要回家了嗎,怎麼還沒回來?”
田漁聽他提及丈夫,臉上露出幾分柔情,唇角含笑道:“可能路上有事耽擱了,想來這幾日就會到了。”
裘智神色一振,滿臉向往之色,興奮道:“莊大爺乃一代大儒,晚輩久仰大名,待他歸來,定要親自登門拜谒,聆聽教誨。”
鄧指揮使接過話茬,笑道:“莊大爺文名遠播,聽聞其書法筆力遒勁,直追顔公。在下鬥膽,想借家書一觀,以飽眼福,領略其文采風華。”
此言一出,廳内氣氛越發微妙。莊舟留在莊家的墨寶無數,鄧指揮使指明要看家書,意圖不言而喻。
田漁略作沉吟,并未推辭,而是輕聲道:“家書收在房中,我去取來。”說着,掙紮着想要起身。
她本就腿傷未愈,又在地上跪了半天,血流不暢,起身時腳下一軟,險些摔倒。莊陽見狀,心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扶住了田漁。
朱永賢未曾賜座,莊陽也不敢擅作主張,隻能緊張道:“小心些,别摔了。”
田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微微用力,羞赧地抽回手。
莊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一時手足無措。好一會兒,他才穩住心神道:“嫂嫂腿腳不便,還是我去取信吧。”
田漁腼腆一笑:“有勞叔叔了。”
裘智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彌漫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氣息。
莊陽不放心地看了田漁幾眼,欲言又止。李堯彪見狀,戲谑道:“莊二爺放心,我們不會吃了你嫂子的。”
莊陽聽出對方話中諷刺之意,又關切地看了田漁一眼,随後快步往後院去了
裘智環顧四周,狀似随意地問道:“對了,我前些日子遇到你家的護衛,好像叫什麼楚衍的。他人呢?”
田漁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強顔歡笑道:“這孩子天天練武,練得滿身臭汗。這幾日天氣轉涼,不巧受了風寒,躺在床上養病呢。等他痊愈了,我讓他去給王爺請安。”
朱永賢對楚衍毫無興趣,不過這話題是裘智起的頭,于是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随意應道:“不急,讓他好生歇息,養好了再來請安。”
田漁忙替楚衍謝過朱永賢的關心。
不多時,莊陽取了信,跑步趕回大廳。
裘智看他滿臉是汗,眉宇間盡是不安之色,不似前幾日那般風淡雲輕。
他接過信封,抽出書信,剛展開信紙,便聞到一股撲鼻的墨香,此外墨迹初幹,一看便知剛寫完不久。莊陽還煞費苦心地将信折好裝進信封,真是此地無銀。
他強忍住笑意,仔細閱讀信中内容。信上所寫不過是近日即将返家,與家人團聚,并無特别之處。
李堯彪掃了一眼,微微挑眉,耐人尋味地笑了笑。
裘智沉吟片刻,忽而問道:“莊大爺之前經常寫信回家嗎?你們确定這是他的筆迹嗎?”
田漁看裘智像審犯人一樣審問自己,臉上露出一絲惱意,語氣頗為不悅:“我丈夫在外雲遊,書信往來多有不便。這雖是他第一次寄信回家,但我豈會認錯夫君的字迹?千真萬确是他親筆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