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地上,舒苑被火車震蕩得腰酸腿麻屁股痛,啃涼饅頭、吃鹹菜,喝涼白開,車廂裡人員擁擠,氣味難聞,聲響嘈雜混亂,還要随時留意自己有限的珍貴的财物。
舒苑從沒想過自己要吃那麼多苦,要不是找到小滿的念頭支撐着她,她根本就堅持不下去。
第二天早晨,火車抵達冰城火車站,等車門一開,舒苑第一批下車,下車後更覺筋骨疲累,冷空氣也同時撲面而來。
東北的氣溫果然比路程要低上四五度,辨别清楚方位後,舒苑馬上朝出站口的方向走。
在車上時,身體勞累,但心情放松,下車後又要趕路,精神也緊繃起來。
當知青時,往返總在此站下車,她對這個火車站有印象,長途汽車站就在附近,舒苑趕緊往汽車站走,希望能搭上七點出發的首班車去白桦縣。
當年原主在白桦縣當知青,路線她熟,不過知青點在山裡莊在縣城南部,小河生産隊在北,她之前并不知道小河生産隊。
趕到汽車站,買票,等車,上車,發車,長途汽車朝城外駛去,一切順利。
時間銜接得剛好,兩個小時後到達白桦縣,再趕去小河生産隊,
看着窗外蕭瑟的景物不斷後退,舒苑被激發出鬥志,腳也不麻了,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接下來說不定要打硬仗。
坐直身體,雄赳赳,氣昂昂。
小滿,你“老媽”來了!
舒苑的蓬勃鬥志在抵達白桦縣城時幾乎被消磨殆盡。
前面的路程一路順利,但在白桦縣遇到了大難題,縣城到小河生産隊并無交通工具。
走路的話快點一個多小時能到,問題是她不認路,她得打聽多少次才能摸到小河生産隊!
她想要搭乘别人的交通工具,逢人便問:“有去小河生産隊的嗎?”
沒有人去小河生産隊,順路的都沒有。
舒苑覺得自己從來沒如此狼狽。
離小滿越來越近,時間分分秒秒流逝,舒苑很着急,擔心人販子先于自己把小滿帶走。
情急之下,她祭出鈔能力,瞄準一個來送人的騎自行車的老實巴交的大叔,舒苑給兩塊錢,讓他送自己一程。
金錢之下,必有勇夫,大叔痛快答應騎車送舒苑去小河生産隊。
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車輪飛旋,舒苑焦灼的心情略微舒緩,四周的樹木土地都是光秃秃、黃撲撲的,舒苑頂着寒風,突然想到之前沒考慮周到的嚴峻問題。
原主在農村呆了五六年,對農村人比較了解,平時他們串閑話說家常,明裡暗裡較勁,生怕别人家過得比自己好,但一旦遇到大事,他們能團結起來,矛頭一緻對外。
小河生産隊的張老财家是花了錢買的小滿,現在想把小滿賣出去,還能賺一筆,就是小滿的親媽來,也休想直接把他帶走。
張老财會跟她索要一大筆錢,而她隻有六十塊錢,這就不是六十塊錢能解決的問題。
說不定對方還會把全生産隊的人都糾集起來,阻止舒苑帶走小滿。
舒苑甚至已經想象出社員拿着各種工具圍攻她的場面。
憑她一己之力,絕無可能跟整個生産隊的人對抗。
不是在人販子之前趕到就能帶走小滿。
考慮到這一層,舒苑覺得這事兒異常棘手。
周圍冷空氣凜冽,舒苑大腦清明心念急轉,應該先去報公安,隻要公安出面,事情就很好解決。
沒有直奔小河生産隊,而是先去鄉裡的派出所,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大門倒是開着,簡陋的幾間平房屋門緊鎖。
真沒想到。
出師不利,舒苑感覺自己挨了當頭一棒。
在派出所附近找人打聽,社員告訴她派出所就仨公安,現在還沒到中午飯點,肯定都出任務去了。
這個年代公安數量非常少,舒苑對此倒是有所了解。
向公安求助這條路走不通,舒苑迎難而上,重新煥發更加昂揚澎湃的鬥志,即便跟張老财對抗,即便小滿已經被人販子帶走,無論如何她都要帶走小滿,并把他帶回路城。
出發,舒苑!
小滿,你善良的有愛心有責任心的老媽救你來了!
自行車重新颠簸在鄉村土路上,大哥操着純正的東北腔詢問張老财家在哪兒,社員都以為他們是來串親戚的,熱心指路,很快面前出現了紅磚黑瓦的五間大瓦房。
房子很新,五間大瓦房,圍牆是石頭砌的,也有一兩米高,舒苑看别人家一般都是三間低矮平房,由此可以推斷,張老财家經濟條件比較優越。
從自行車後座跳下來時,舒苑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跳動再劇烈點能直接從嗓子眼蹦出來。
一路奔波,終于抵達目的地,張老财家近在咫尺,他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都有什麼人在?小滿在嗎?
最好是不發生沖突,靜悄悄地把小滿帶走。
舒苑不動聲色地觀察者張老财家四周,這家風水好,房子西側跟門前有人工溝渠環繞,西側沒有人家,有棵大榆樹枝桠遍布,隻是初春天氣并無枝葉遮擋,舒苑想了想,沒有直接進門,而是選擇上樹觀察從院外張家情況。
爬上榆樹,蹲在樹杈上,舒苑的視野馬上變得開闊,整棟房子的情況一覽無遺。
房檐下挂着黃燦燦的玉米,院子裡則啥都有,水缸農具,豬圈雞窩,豬圈附近還有鍋竈。
露天鍋竈前有倆小孩,一蹲一站,都是四五歲的年紀,蹲着的是個瘦削男孩,正埋頭往竈裡添着玉米稭稈,鍋裡熬煮的是豬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