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肯定有用,我跟你說,那城裡的孩子可時興喝這個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孩子經,王潤香就出了代銷點,回了家。
到家後,她找出櫃子角落裡的玻璃輸液瓶,拿去竈房的鍋裡煮了一遍消消毒。
消好毒後,她把報紙卷成漏鬥,往輸液瓶裡倒了一小把奶粉,再把溫開水沖進去,用筷子攪勻,綁上買來的奶嘴,剪開個小口,去了女兒所在的東屋。
東屋裡,周蘭還是坐在地上,一碗涼水隻去了淺淺的一層,手指喂水太慢了。
“蘭蘭。”王潤香蹲下來,喊女兒的名字,“蘭蘭?”
周蘭對名字是有反應的,但僅僅是看了母親一眼,就低頭繼續手裡的事去了。
王潤香試探着把奶嘴湊到小老虎的嘴邊,周蘭沒有排斥,仍在繼續着喂水的動作。
小老虎嗅到溫熱的奶香味,它已經餓了兩天兩夜了,中間隻喝過周蘭喂的水,此時一聞到味道,立刻放開周蘭的手指,急不可耐地叼住旁邊的奶嘴,大力地吮吸起來。
但王潤香隻給它喝了幾口,就用力把奶瓶抽走了。
“嗷嗚——嗷嗚——”小老虎追逐着爬過去還想喝。
周蘭的目光也看向了奶瓶。
王潤香将奶瓶放在自己的臉旁,周蘭的眼也跟着看向了她,這是第一次,王潤香感受到女兒這麼專注的目光。
她看着女兒的眼睛:“奶瓶,蘭蘭,跟我讀,奶——瓶——,奶——瓶——”
周蘭不配合,伸手就要搶。
王潤香往後退一步,隔開了女兒的胳膊:“奶——瓶——,跟我讀,奶——瓶——”
周蘭直勾勾看着她。
王潤香把奶瓶放下去,讓小老虎喝了兩口,然後又抽了出來,對着女兒道:
“蘭蘭,跟我讀,奶——瓶——,奶——瓶——”
“奶——瓶——,奶——瓶——,蘭蘭,奶——瓶——”王潤香不厭其煩,一遍遍重複。
周蘭看着她,身體繃得很緊,可以看的出她真的很着急。
“奶——瓶——,蘭蘭,奶——瓶——……”
“奶——瓶——,奶——瓶——……”
“lai……lai……瓶……”模糊的青澀的童音。
王潤香的聲音蓦地停住。
見母親不說話也不動,周蘭從她手裡搶過奶瓶,有些笨拙地把奶嘴放到了小老虎的嘴邊,小老虎立刻急切地含住,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來。
王潤香一摸臉,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麼多年了,這是第一次,她從來沒能成功教女兒說出一句話、一個詞,這是第一次。
中午,周定山下工回來,家裡靜悄悄的。
女兒的屋門關着,他和妻子住的西屋、以及用來待客的堂屋都沒有人。
他把農具立在牆邊,掀開竈房的門簾,妻子坐在竈火前的小凳子上,正在低着頭拭淚。
“潤香?”
王潤香擡頭,這才發現周定山已經回來了。
“怎麼哭了,還因為早上的事生氣呢?”周定放柔聲音,蹲下身抱住妻子。
“不是。”王潤香搖搖頭,“今天上午我教蘭蘭說話,她說話了。”
“真的?!”周定山吃驚。
“嗯……”王潤香把上午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靠着丈夫的肩膀忍不住眼睛又有點濕,“從前我總覺得她太過冷漠無情,我們生氣也好,哭也好,她都無動于衷。但今天上午,我看她一直看着我,我能感覺到她很想要我把奶瓶給她,隻是她表達不出來。”
王潤香說着說着有點興奮,但緊接着又自責起來:“哎……她也和别的孩子一樣,是有喜怒哀樂的,以前……都是我不懂她。”
周定山忙安慰:“這麼多年來,她不知饑飽,不知冷暖,都是你照顧她穿衣吃飯她才長這麼大,如果這還不夠盡責,那要怎樣才算盡責?快别傷心了,這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是啊。”王潤香笑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