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隻野貓。”周定山上前一把拎起幼虎的脖子,把它丢回東屋裡,“我從山上捉的,讓蘭蘭養着玩的。”
傍晚光線差,春麗也沒有看得很仔細,模糊看起來,似乎是隻貓。
周蘭仍在情緒中,還想上去打,讓王潤香死死抱住了。
兩個孩子打成這樣,勢必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收場了,雙方家長怎麼都得見一面。
周定山心裡歎口氣,彎腰把春麗扶起來:“春麗啊,蘭蘭就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就别拉着她去見隊長了,我跟你去吧。”
春麗也是知道周蘭是個傻子,全村男女老少誰不知道,想了想也同意了:“那行吧。”
“潤香,你和蘭蘭先吃晚飯,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王潤香心裡擔憂,但在春麗的面前也不好說什麼,隻能道:“那你去吧,快去快回啊。”
“知道了。”
天已經很晚了,王潤香煮了點簡單的飯,煮好後她沒吃,隻給周蘭盛了飯。
周蘭吃飯一向安生,從前是喂什麼吃什麼,現在她學會自己吃飯了,給她擺什麼她就吃什麼。
吃完飯後,周蘭就坐在牆根的小凳子上,小老虎在她懷裡睡着了,她雙眸靜靜的看着面前的虛空,或許又神遊天外了。
女兒究竟每天在想什麼呢?王潤香心裡不由得想,但想不出所以然來。
她轉頭看向窗外,不知道丈夫那裡怎麼樣了。
周定山已經跟春麗回了家。
小坳村的大隊隊長叫周國喜,正是春麗的父親。
雖然周定山和周國喜都姓周,但兩家并沒有親緣關系。
整個小坳村裡七成的人都姓周,往上數個幾百年,或許大家祖上是親戚,但到了現在,别說出了五服,十服都出了,見面論叙齒也是按街坊鄰居輩來論的。
周定山稱周國喜一聲二哥。
“二哥,我們家蘭蘭不懂事,不知道從哪學的,快吃飯了找不着人,一看在牛棚那擠奶呢。還把春麗打成這樣,您看這……真是太對不住您了。”周定山刻意模糊了牛奶的事,把重點放在了孩子打架上。
“沒事,小孩子嘛,哪有不打架的,來來,坐坐坐。”周國喜沒在意,搬來凳子讓周定山坐下,擡手拍拍女兒,“你也是,怎麼那麼較真,你沒把蘭蘭打傷吧?”
春麗還沒回答,周定山連忙接話:“沒打傷,沒打傷,蘭蘭那孩子傻是傻了點,但身闆皮實,沒什麼事。”
“唉,蘭蘭也是個可憐孩子。”
“都是命。”
兩人又感慨了會,叙了會家常,周定山見差不多了,就借機告辭了。
周國喜把周定山送出家門。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路上靜悄悄的。
周定山趁着夜色,試探道:“有件事二哥應該已經聽說了,前幾天我家潤香去代銷點買了袋奶粉,實在是我家蘭蘭太瘦了,想給她補補身體。”
村裡事少,誰家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就能傳的全村人都知道,這件事周國喜也聽人說過一嘴。
“蘭蘭确實太瘦了,是該補補。”
“所以我想着……二哥,您看隊裡的黃牛就下了一頭牛犢子,奶水也喝不完,能不能每天勻出一碗來給我們蘭蘭,我們用工分抵,您看行嗎?”
偷奶不是辦法,還得從明面上把這件事解決了才行。
如果之前周國喜相信周蘭是出于好玩擠的牛奶,現在周定山這一番話出來,周國喜立馬品出不一樣的味來。
“咱隊裡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啊。”他道。
“是二哥,我知道。可您看咱們都是一個村的,認識這麼多年了,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和潤香就這一個孩子。”周定山的聲音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哀求。
周國喜面色不由得動容,最後一句話說到他心裡去了,周定山家裡的香火,确實太弱了點。父母戰亂裡叫人殺了,兄弟姐妹饑荒裡餓死了,周家就剩他這麼一根獨苗,生了個孩子,别說男女了,還偏偏是個傻子。
“哎……這事我跟支書商量商量吧。”他沒把話說死。
隻要沒說死,那就有希望,周定山忙就坡下驢:“好的二哥,您商量,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啊。”
“你去吧,路上慢點啊。”
“诶,好的好的。”
回到自家,整個小院裡都黑漆漆的,隻有竈房點了一盞煤油燈。
昏黃的光線從窗戶的油紙上透出來,在院裡的地上投下一小片光亮。
周定山掀開竈房的門簾,隻見妻女都在竈房坐着。
“怎麼樣了?”王潤香本來在坐着發呆,見丈夫回來,連忙迎了上去。
周定山一看飯桌:“你還沒吃?”
“等你一塊吃。”王潤香讓丈夫坐下,然後去竈台盛飯,“隊長那兒沒怪罪吧?”
“沒事了。”周定山把和周國喜的對話跟妻子細細說了一遍,道,“如果隊長能同意的話,奶粉的事咱們就不用擔心了。”
晚飯是玉米糊糊,鹹菜和雜糧窩窩,煤油燈放在飯桌上,夫妻倆相對而坐,周定山喝一口糊糊暖暖身子,繼續道:
“咱們至多拿工分換上兩個月的牛奶,小老虎就能斷奶了,這總比拿現錢去買奶粉強。現在天也越來越冷,等田裡的地犁完了翻、完了,小麥土豆什麼的都播種下了,也就沒什麼活了。往年我都是去鎮上做短工,今年我就不去了,到時候我去村裡的狩獵隊,比鎮上的收成更高點。”
王潤香有些擔憂:“可狩獵隊總歸不那麼平安。”
“這種事哪說得準呢,雖說進山危險,但你看,去鎮上還有讓石頭砸死的呢。我小心點,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