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年深,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對那個山村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他不敢想,他竟然還有再見到她的一天。
他拼盡了全力地追趕,想距離她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但人和車速度是無法匹敵的,他和那輛車的距離還是越拉越遠。
“鐘陽!鐘陽!”
秦明川開車追了上來,一把将車橫在了他面前:“你幹什麼呢,我們還要趕着去和甲方開會呢。”
遠方周蘭的車漸行漸遠,終于在一個轉彎後,再也看不見。
鐘陽怅然若失。
好一會,才終于收回了視線,坐進車裡。
秦明川看他一副丢了魂的樣子,一邊開車,一邊道:“怎麼了,剛才那人你認識?”
鐘陽點頭:“很多年前認識的。”
“哦。”秦明川沒有多問,他的好奇心一向有限。
秦明川是鐘陽的同校師哥,畢業幾年後自己辦了個公司,主營軟件開發。随着業務打開,公司裡人手漸漸不夠,秦明川回母校找人幫忙,從而認識了鐘陽。
鐘陽是數學專業,不通計算機。不過在幫秦明川設計了一次算法模型後,他就自學了計算機,後來就以兼職的形式留在了秦明川的公司。
鐘陽平時在學校上課,工作時間主要集中在夜晚和周末。偶爾的,秦明川談業務也會需要他做技術支持,就如今天這樣。
不過這種情況不太多,公司的技術組一共有兩個,鐘陽帶其中的一個組。顧及他學業忙,秦明川通常都是帶另一個組長出去,實在忙不過來了才會讓鐘陽頂上。
“師哥,你人脈廣,你能幫我查個車牌号嗎?”
“剛才那輛車啊?行,你把号牌寫給我。”
鐘陽寫在筆記本上,撕下來給了秦明川。
秦明川辦事效率很快,隔天就給了他結果。
時間已經是夜裡十一點,鐘陽和組裡的人在公司加班,秦明川不知道剛從哪個飯局上下來,身上還有淡淡的酒味。
“喏,我讓朋友直接打了個表格出來,信息都在上邊了。”
鐘陽接過來。
秦明川:“車子記在長河藥廠的名下,法人叫盧長河,地址和聯系方式記的都是藥廠的。”
“地址在市郊?”鐘陽吃驚,原來她一直都在這麼近的地方。
秦明川:“A字開頭,可不就是神曲市的嗎。”
“開着藥廠的車,那應該是在藥廠工作吧?”
“應該是。”秦明川道,“說起來,長河挺有名的。你不是本地人你大概不知道,我記得……嗯……大概是上高中那會吧,那都十年前的事了。我媽愛煲湯,老使喚我去市場買中藥,那會我就見過長河的招牌。”
“那時候它就是個小檔口,進進出出也就二三十平米,不過現在做大了,整個中藥材市場都數一數二的。我去買過幾次藥,反正我媽說味挺正,挺香,沒想到人家還開着制藥廠。啧啧,真是大老闆啊。”秦明川很羨慕。
鐘陽看着表格上的地址,市郊,他隻要騎車一兩小時就能到了。
窗外夜色還很深,但心仿佛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飛到了幾十公裡遠的郊外。
次日,鐘陽跟學校請了假,一早去郊區,找到了地址裡的長河藥廠。
太陽剛升起不久,路邊的鳳凰木迎着金燦燦的晨光,葉片一閃一閃的,在清晨的微風裡輕輕晃動着。
藥廠大門在樹木掩映之間,左側門柱的位置,豎刻着一列紅漆字:長河中草藥炮制廠。
除了長河藥廠,周圍還有很多廠子,看工廠的名稱,都是和中藥相關的。
這個時間正是早上上班的時候,路上來來往往的很多人。
鐘陽等了一會,約莫七點一刻的時候,周蘭開着車出現了。她還是開着那輛黑色的桑塔納,側臉随着車窗一閃而過,很快就駛進了藥廠的大門。
鐘陽心跳快的想要立刻沖進藥廠裡,但又近鄉情怯,他往前跑了兩步,又猶豫地退了回來。
人已近在眼前,他卻不知道要怎麼出現在她面前了。
中午十一點半,各個工廠陸陸續續下工。
周蘭吃膩了廠裡的食堂,中午下班後,就去了附近的一家蒸碗菜館。
蒸碗都是提前蒸好的,品種多樣,有葷有素,上菜也快,是以店裡吃飯的人很多。
周蘭排隊選好餐,用托盤端着兩菜一湯一米飯,又在店裡等了好一會,才終于等到空位。
她放下托盤,在長條凳上坐下。
桌角放着筷子筒,她從裡面抽了雙一次性筷子,左手拿着筷子一邊,低頭用牙齒咬住另外一邊,手口配合用力,掰開了兩條筷子腿。
經過多年的練習,她的左手已不再像當年那樣笨拙,它已經可以幫她解決生活中絕大多數的事。
店裡聲音嘈雜,碗筷聲,老闆招呼客人的聲音,還有食客聊天聲音,帶着俗世的平庸和雜亂。
周蘭就在這嘈雜中安靜地吃着飯。
飯吃到一半時,對面被輕輕的、緩緩的放下了一個新托盤。
“你好,這裡有人嗎,可以坐嗎?”
很陌生,很年輕的聲音。
周蘭的腦海卻蓦地嗡了一聲。
聲音裡仿佛帶着什麼令她熟悉的深刻至靈魂的東西,她的心就像被擊中般,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