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挽靈見穆曉川一臉震驚地僵立着,猜到他心中所想,無奈地歎了口氣,逐一解釋說:“我猜的。巡城司真要有立案,哪裡會動靜這麼小?
梁管事說‘轎夫說有送人回去’,這句話真實性很高,就她的立場沒必要替轎夫說謊,而且這還是梁管事質疑任家姐妹最重要的證據。但若人真的回去了,再被人帶走失蹤,可能性非常低。要失蹤隻有可能是在外面。所以,轎夫在說謊。
如果是在回來途中出事,轎夫勢必阻止,他們不可能沒事。轎夫若身上有傷,梁管事便不會信他們的說辭。如果轎夫棄轎而逃,不說轎子是轎夫吃飯的工具,轎中人被劫走,轎夫别說拿不到工錢了,很有可能還要賠一大筆錢。且這種情況,轎夫應該回梁管事‘人還在魁元樓’吧。為什麼要說一個輕易會被戳破的謊言呢?即便劫走人的人位高權重或出金豐厚,轎夫把敏君賣了,那事後轎夫為什麼不跑,還要留下來等事主找上門?所以,回程途中被劫的可能性也很小,轎夫被人買通故意說的謊。但因為出問題的并不是在來回程上,這麼說既可以拿到工錢又能拿到封口費,即便被查出來,他們也大可承認收錢說謊就完事了,要追究也不會追究他們。
再說了,赴宴樂伎、舞姬被留下來,或者被賓客帶走,又不是什麼稀罕事,犯不着大費周章在路上劫人。即便敏君姑娘是官身音聲人,不能贖身,花點銀兩打點,樂坊多半也會答應,等到玩膩了再還回去就是了。所以,人該是在宴會上就出了事了,而且不是過兩日就還回去能了結的事,殘了,或者死了。”
穆曉川聽得直呲牙,這丫頭知道自己在說多殘酷的事嗎?
“殘了還好說,多賠些錢财就是了。死了的話,即便是小王爺也很難交代。所以,死了的可能性更高。”
穆曉川想起在春藤酒樓鐘挽靈沖口而出的那句話——“你懷疑敏君姑娘已經不在人世?”穆曉川隻覺得背後發涼,頭皮發麻地看向鐘挽靈。“你早就知道敏君姑娘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不知道!”鐘挽靈歎了一口氣,說:“所以跟你說了,隻是我的猜測。”
“結果完全猜中了。”穆曉川苦笑,但他實在接受不了,“你為什麼當時要問‘你懷疑敏君姑娘已經不在人世?’?”
她也不想的啊!鐘挽靈一頓,垂下眼眸,無奈道:“因為,任姑娘估計也是這麼想的。”
“你胡說,她明明說的‘懷疑敏君被人帶走了’!”
“她當然更願意相信這種結果!誰也不想要敏君姑娘死啊!”鐘挽靈煩躁地反駁,但又無可奈何地說,“但她應該隐隐已經察覺到了,即便沒有想得那麼明白,也已有預感了。畢竟黃坊使那邊已經被人打點過。唆使梁管事委托上清宗的也是她,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敏君姑娘永遠不會再回去這點,她應該早就想到了。”
“什麼……”穆曉川有些無力,搖搖欲墜地不知自己該相信什麼。
“如果敏君姑娘真是逃跑,任家姐妹感情如此深,應該會全力阻撓梁管事找人的!更不要說求助外界找人了吧!但是,我們到訪時,任家姐妹非但不意外,還很配合。她們早就知道梁管事委托上清宗的事情了!如果是梁管事的主意,她們應該很意外,但是她們沒有!大概是用了激将法之類的,反向引導了梁媽媽吧……
但,有一點是不會變的。她們知道任敏君已經回不來了。她們隻是想找回姐妹的屍體而已!是這樣的吧。如果活着的話,找她回來幹什麼,本來就是地獄了,還要受懲罰。如果活着的話,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吧?就因為死了,回來也不會受難了,所以才想找回來啊!”
穆曉川無力地身子一軟,勉強撐着桌子。怎麼會有這麼冷酷的事……鐘挽靈也就算了,任湘雲也……這兩個小姑娘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忽然,穆曉川突然明白鐘挽靈從進門一直在看什麼了。任敏君失蹤時日不長,即便失蹤即遇害,那也沒幾天。門窗可以換新的,牆面可以粉刷,床桌這種大型家具這麼短時間要換是不可能的,隻能刮掉再刷漆,就像他剛剛發現的一樣。而且即便血迹被掩蓋,血迹附着的精元也尚未散去,開靈眼也還能捕捉到。
穆曉川捏了指訣,開了靈眼,他立刻就看到滿屋子殘留的血氣,飛濺狀的,流淌狀的……到處都是,他甚至覺得渾身都浸染了血腥的氣息。
穆曉川撐不住身體跌回凳子上,嗫嚅道:“這麼多血……連牆上頂上都有,這……”
“不可妄下定論。”鐘挽靈阻止穆曉川繼續往下說,勸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穆曉川太善良,這樣下去精神隻怕要崩潰。
“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早下定論了吧!”穆曉川崩潰大喊。其實,他也明白,鐘挽靈是對的。“這麼多血,人還能活嗎?”
穆曉川出過不少任務,其中也不乏一些懲奸除惡或是處理逝者的,可這次不一樣,他們都知道那隻是一個淪落風塵的柔弱女子啊,她能有什麼過錯,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事,那些女子各個如此,為何要承受這種痛苦。如果這就是天道輪回,未免也太不公了。穆曉川捂着臉不敢多想。
“不一定是同個人的。”鐘挽靈勸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撫穆曉川,還是在安撫她自己。
什麼鬼安慰啊?不是一個人的,那不是更糟了嘛。不會安慰人就不要說話啊。穆曉川苦笑。但他總歸還是冷靜下來了。他雙手合十,輕聲念了一段往生咒。現在,他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鐘挽靈的心情也很沮喪,雖然她确實早有預感,這次的事件不會有個好結局,可真當他們一步步靠近真相,她還是覺得壓抑難受,尤其是當她想起那名捧着多年積蓄默默哭泣的同齡少女時,她就覺得無比悲傷。
“不管怎樣,總得有個交代。”
“不錯。”穆曉川的眼底湧上一層憤怒,“必須查個清楚,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嚣張地笑道:“你們想查什麼?問過少爺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