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陽被衙役和弟子攔着,喘着粗氣死死瞪着胖掌櫃,胖掌櫃也被衙役死死按着,兩人就像兩頭決死的公牛一般分毫不讓。
趙謙隻能一再拍打桌案,半命令半勸地說:“肅靜!好好說話!”
好一會,兩人才冷靜下來。
趙謙這才繼續問話:“陸匠師你繼續說吧。好好說,不要激動。”
陸向陽應了一聲“是”,以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那日,我與弟子們如約到地方,見是那般情狀,那明顯是發生了命案啊!我本是想推了單子趕緊報官的。可那天恰巧小女撒嬌,非要跟着我見習。這喪心病狂的東西見我要報官,竟命手下抓了小女!就是那魯大奎!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樓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分明都一清二楚!
他們以小女為質,我迫不得已隻能帶着幾個弟子日夜幫他們趕工,做的就是将染血的牆面地闆還有家具換新,讓其看不出沾染血污。期間,小女都被這些人囚禁着,還受了毒打,幸而幾位小仙師前來調查,救出了小女,不然……不然,我真不知道小女還會遭受怎樣的事情。”
說到這陸向陽忍不住以手掩面頓了一頓,然後指着地上的木闆,繼續說:“小民知道如此大案不可瞞而不報,故而和弟子們在翻修時将地闆家具染血的部分卸下,藏在木材中,偷偷運出。這些就是,大人請看。”
陸向陽指揮着弟子們将木闆一一拿起,展示給堂中堂外所有人看。那些木材有些是破損的雕花窗闆,有些平整光滑像是抛光過的家具的一部分,它們的顔色有些深有些淺,有大有小形狀各異,但其上都附着着大量發黑發臭的污迹。
堂外又是一片嘩然。
趙謙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揮手讓仵作上前檢驗。
仵作上前一一檢驗過後,拱手對堂上回報:“回大人,全是血迹。”
堂外再度傳來驚駭的喧嘩聲。
胖掌櫃頹然跪倒,趙謙跌坐回位,就連呂訟師捏着扇子的指節都泛了白。
呂訟師恢複得很快,立刻上前拜道:“大人恕罪,小生是剛接的委命,對這些毫不知情。沒想到這些人竟如此大膽,為了區區酒樓名聲,竟敢欺瞞大人,實在膽大包天。小生雖是不知,卻也偏信了這些人的謊言,小生甘願領罰。”
趙謙這才反應過來,丢下一支令箭,嚴厲道:“竟敢欺瞞本官。來人!将魁元樓掌櫃拉下去重笞二十,再治反坐之罪!”
胖掌櫃面色刷白,慘叫道:“大人!大人且慢!我招!大人饒命啊!大人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将功贖罪!”胖掌櫃指着呂訟師嘶吼,“是他!就是他讓我這麼說的!他不是不知,他全都知道的啊!”
呂訟師面色一凜,怒斥:“你個憨貨!莫要胡言!”
胖掌櫃已顧不上這麼多,指着沈家矮管事,大喊着:“人是沈成功殺的!這個人拿了錢讓我幫他掩飾!他還賄賂了那天送花魁來的轎夫!我都看見了!大人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對天發誓,這次絕無虛言!大人可以傳那天轎夫來對峙!他可以證明我說的話的!”
矮管事也吓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面如死灰抖若篩糠。
堂内堂外頓時一片混亂。
呂訟師擰眉苦思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折扇一展,道:“何必這般大動幹戈呢?”
趙謙已經徹底失措了,見呂訟師還笑得出來,從心底感到一股畏懼的寒意,看着他無言以對。
呂訟師卻像解開了枷鎖,笑得愈發輕松了,輕輕打起了扇,恢複了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他輕歎一聲,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呵,說到底,沈大人還是不信任小生啊。若沈大人肯與我全盤托出,我怎會讓他們做這般勞師動衆又費力不讨好之事。”
“大人請相信,我真是不知道這些人所做之事,沈大人委托我時是那般說,我便那般辯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爾。”呂訟師不失優雅地向堂上解釋道。他看了一眼另一邊站在人群中心卻淡漠得像局外人的清俊少年,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
“大人,這案子,從一開始就定錯性了。”
鐘挽靈神色陡然一變。
堂内堂外瞬間寂靜。
呂訟師聲音不大,在安靜無聲的公堂之上卻像能振聾發聩。“大人,此案該定性為損害公器,而非殺人。
那名樂伎并非私娼,而是隸屬教坊司的罪臣之女,雖是公職,卻是賤籍。賤籍世代為奴。奴者,與牲畜等同,是物件,非人也。”
堂内堂外靜得仿佛針落地都能聽見。
呂訟師繼續說着:“按《大唐律》,損害公器者,杖四十,帶刑具遊街一個月。或,”呂訟師頓了頓,看了一眼沉着臉盯着他的鐘挽靈,“或,以兩倍價錢償之。”呂訟師擡頭看向堂上趙謙,自信地一笑:“大人,你看小生說得可對?”
趙謙如醍醐灌頂,起身道:“對……對!這正是我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