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訟師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邊跪了一地的人,輕飄飄地說:“按《大唐律》,諸告不實,以罪罪之。既然是損害公器之罪,反坐便按損害公器處置便好,也不便太過嚴苛了。”
趙謙連連點頭。
任家姐妹跪在地上茹泣吞悲,堂外圍觀者唏噓不已者衆。
“且慢。”
呂訟師戒備地看向鐘挽靈。事到如今,不管那樂伎究竟是死在哪裡,死于誰手,都已經不重要了。不論他手中還有什麼關于這個案子的證據,隻要這個案子性質不變,她有再多證據也無濟于事了。
趙謙則是煩不勝煩,他都想給眼前這少年跪下了。這小子就不能見好就收嗎?非得把他逼到絕境才好嗎?“你還要說什麼?本官都已經判你們勝訴了。”
鐘挽靈凜然站在堂中,冷冷地說:“若這沈成功非人是魔,又當如何?”
趙謙倒抽一口冷氣,呂訟師也愣住了。
堂外議論聲再起。
“小仙師!這話可不能亂說的啊!”
鐘挽靈并不理會,隻冷冷地看着趙謙,不急不緩地說:“我記得《大唐律》有言,窩藏妖魔者,當以謀反論處。”
呂訟師厲聲道:“這位仙師,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可有證據?”
鐘挽靈冷眼相對:“證據?呂公子剛剛不就說了嗎?屍體這幅慘狀非是常人能為,可現在所有證據都指明殺人者就是你口中的文弱公子哥,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沈成功不是人。”
“這……”呂訟師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仙師這麼推斷會不會太武斷了一些?”
“武斷?”鐘挽靈冷笑一聲,“我們可是有證人的。之前我這師弟不是說了嗎?你不是說凡人如何能打赢我輩修仙之人?昨日我與師兄弟們受托為沈成功祛邪,那沈成功不僅打傷了我師弟,那外形也不似人形。”
梁幼斬釘截鐵應道:“對!沒錯!我剛就想說!那家夥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是人啊!不過……”師姐你不是說他是人嗎?
鐘挽靈打斷梁幼,道:“請問府尹大人,窩藏妖魔甚至放任妖魔行兇,歸不歸大人管?幫妖魔辯護,幫妖魔掩蓋罪行,又該當何罪?”
堂外再度嘩然。可這次的騷動更大,驚叫叫罵聲由遠至近,隻聽堂外一聲馬嘶,有人一邊大喊着一邊擠開人群,沖入府衙。門房衙役想阻止他,卻見那人一身金甲軍服。
那人腳步不停,一手掏出腰間令牌,說了一句“巡城司辦案”,一面揮開面前的人向裡沖。
“鐘仙師、穆仙師何在?!”
那軍士沖入堂中,一身整齊的闆甲已有缺口,附近還有血污,他再次大喊:“鐘仙師、穆仙師何在?!”
“在此。”鐘挽靈和穆曉川答道。
那軍士喜出望外。“速速與我馳援長樂坊,三位仙師快頂不住了!”說罷,轉身就往外沖。
鐘挽靈和穆曉川、梁幼神色一變,快步跟上。
鐘挽靈腳到門檻打了個轉,回身對陸向陽一抱拳,疾道:“任家姐妹有勞陸匠師了,我輩這就将那歹人擒來。”說罷轉身一躍,與穆曉川、梁幼,如同一排仙鶴一般掠出京兆府。
“我也去!”說罷,陸不息撩起裙擺,不顧父親又驚又急地叫喊,一頭紮進了人群。
在堂外圍觀的百姓一見這架勢,也紛紛調頭向着長樂坊奔去。
陸向陽急得直跺腳,恨不能也離開随着人流而去,追上那才出狼窩便向虎穴的不孝女。
一名任家女在一旁輕輕扶住他,小聲寬慰:“陸匠師,不息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小仙師他們絕不會讓她有失。”
陸向陽看向這名扶着自己的妙齡少女。這些女子柔弱細枝,身處苦難,心中卻仍存着善良。他曾責備女兒不識體統,竟與教坊女子來往。如今才真正明白,人與人之間何來那麼大的分别。蒼天不仁,才讓這些女子淪落風塵曆經劫難。隻盼那幾位年輕的仙師能讓兇徒伏法,以還這些可憐的女子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