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炎閉了閉眼,沉痛地說道:“鐘林,我們還是去報官吧。果然,這件事不弄清楚,什麼也做不了。”
鐘林像看個瘋子一樣看着鐘炎。“你瘋了嗎?事到如今你又要報官?”
鐘炎隻是以手遮面深深地歎息着,又像是哭泣着。
鐘林一把揪住鐘炎的領子,怒瞪着他:“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你唯一的女兒會死的!她會被砍頭示衆,也許還會遊街!”
鐘炎紅着眼,嗫嚅一般地說:“不會的……她不會的……我相信她……”
“這早就不是她會不會的事了!”鐘林怒極了,恨不得一巴掌掴在他這個親兄弟臉上。可是,為人子,為人父母,他如何不懂?鐘林咬了咬牙,放下了要掴下去的巴掌,抿着嘴,沉痛卻嚴厲地說,“你不為你自己的兒女考慮,你也考慮下家族啊!你想毀了鐘家嗎?這是娘苦苦撐起的家業!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實實在在地敲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上,也敲在内室鐘挽靈的心裡。
鐘炎渾身一顫,險些向後倒去,在身邊一直攔着他的鐘澄一把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跌倒。鐘炎顫抖着,搖着頭,一把甩開鐘澄的手,快步向着門口邁去。
“你要讓娘的心血全付諸東流嗎!娘會想看見這樣的結局嗎?”鐘林悲痛地大吼。
鐘炎猛地轉過身,瞪着鐘林,搖着頭:“不……不,你是錯的……你是錯的!!”喊完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
一個稍顯稚嫩的女聲忽然出現在所有人的身後。
鐘炎回過頭。
隻見鐘挽靈一身黑色團鳳長襖披風,下着白色金色翻邊的馬面裙,長發白花束髻,顯得有些成熟,一張小臉慘白如紙,唯有兩眼紅腫着,像是塗了過多的胭脂。她的眼眶紅腫着,眼裡卻已經沒有眼淚了。
衆人都很意外,他們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少女是什麼時候來的,卻又被她突然出現的氣場鎮住。
鐘挽靈快步上前,說:“大阿公,沒必要走這一趟。”
鐘炎不屑地冷笑一聲,轉身欲走。
“太奶奶是自殺的。”
鐘炎震驚地轉過身,所有人也都震驚了。
鐘炎隻覺得荒唐至極。“誰告訴你的!?”
“太奶奶告訴我的。”鐘挽靈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衆人再度嘩然了。
鐘炎震怒了。“黃口小兒信口雌黃!”說着掄起手杖就要打。
鐘挽靈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裡沒有一絲畏懼和猶豫。“你就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應該今天晚上才能到的我,卻在昨天晌午就已經回來了?你就猜不到,為什麼我會早了一天半嗎?”
鐘澄忽然領悟地“啊!”了一聲,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鐘炎的神情也動搖了。
鐘挽靈閉上眼,平靜地說着:“太奶奶離世的夜裡給我托了夢。”她的語氣非常平靜,除了聲音比平常沙啞許多,幾乎聽不出她有一點情緒。“太奶奶說,一切都是她甘願的……她說,讓一切都随她而去。”
鐘炎高高舉起的手杖顫抖着,卻像是被固定住了,怎麼也落不下去。“你……你口說無憑。”
“有憑。”鐘挽靈張開眼,擡起頭,眼神與紅腫的眼眶截然不同,冷靜得駭人。“就憑我是史上最年輕的小周天修士、上清宗臨安分閣的高階弟子、佬仙門蔔夢閣刻字司命,你認為官府信你還是信我?”
鐘炎的手杖還是落下了,“哐啷”一聲跌落在地上,人搖晃了兩下,癱坐在了地上。
鐘挽靈轉過身,一一掃過廳裡的每一個人,語氣依舊平靜,氣勢卻宛若老太君還魂一般震懾着每一個人。“老太君隻有一個遺願
——把鐘家、把佬仙門延續下去,發揚光大,讓它重回榮光。”
廳裡沉默了半晌。
淼氏和幾位資曆比較淺的宗親虛脫地跌坐在地上。幾位長老好些,扶住了身邊的桌椅,松了一口氣。
忽然,門口一陣喧嘩。
沒一會,一名管家躬身跑了上來。管家看着一廳的人趴在地上的,坐在地上的,歪歪斜斜靠在桌椅上的,一時傻了眼。
鐘林皺眉問道:“什麼事?”
管家支吾了一陣,道:“剛外院的仆役來報,李嬷嬷死了。”
鐘府和佬仙門宗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規模占了山城的一大半,鐘家宗族本就不少,還得照顧一些宗門弟子,門内自然少不了仆役家丁。有些弟子出身不錯的,還會自己帶仆役。這上上下下千把人,就連管家也有十多個,鐘林又怎麼會記得哪個李嬷嬷王嬷嬷的。
隻是,好死不死,湊這個時候死了,還是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