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都是融合境,也是打不過晚蘭表姐的。正要打的話,起碼要突破大周天之後……隻怕也很難吧。”鐘傑善輕聲嗫嚅。
“你在說什麼呀?嘀嘀咕咕的,有話說清楚!”鐘叔倩不滿地一摔筷子,呵斥道。
鐘傑善擡起頭,望着他母親的眼裡,隐隐壓着怒火和不認同。“去年,晚蘭表姐當街殺了血魔,名動京城。母親難道不記得了嗎?血魔,那是地級上的妖物!是金丹修士出手才能處理的!母親要我與鐘家衆兄弟與這樣的人打擂台?母親……你,想過後果嗎?”
鐘叔倩萬沒想到自己平素乖巧孝順的兒子會突然出言頂撞,勃然大怒,卻又被鐘傑善的話噎住,頓了一下才道:“你這……當街殺血魔,又非她一人所為,她一女子能有什麼戰力,興許是她沾了同行人的功!你這小子,七尺男兒,打還沒打竟說如此喪氣話!”
“打?打了就晚了!”鐘傑善痛心疾首,“即便是女子,也比我們這些隻會凝氣升修毫無戰鬥經驗的人強上許多了!……而且她可是仙門浩劫後,唯一一個會用‘無垠夢境’的人!别說我們這輩了,就是你們輩、阿公輩,誰做到了?!”
“又無人見過她用‘無垠夢境’,你怎麼知道不是她吹牛瞎說?!”
“她靈境也隻是聽說停滞不前,又有誰真的查了?又怎知她不是藏拙?!”鐘傑善悲憤道,“這事本來就沒什麼好争的,于情于理,名額都合該是她的東西,你們是被利益蒙了心還是真的看不見?比,怎麼比啊?我一輩子都比不過!母親,你害死一個人還不夠嗎,要連自己親身兒子也一并害死才甘心?!”殺一個人,真的會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鐘傑善!”鐘叔倩怒不可遏。
鐘傑善深吸一口氣,卻仍控制不止身體的戰栗。“……是孩兒不孝。我吃飽了,先行告退。”說罷,鐘傑善逃也似地沖出了家門。
夜,漆黑森然,在兩旁的燈火下扭曲蜿蜒,就像潛藏在山門中的怪物。鐘傑善拼命奔跑,卻不知該逃向何方。他覺得他就像怪物掌中的玩物,怎麼逃都逃不出惡意的掌控。啊,原來他從來都在甕中。啊,原來黑夜不是怪物,黑夜隻是讓怪物顯形的契機。啊,原來怪物一直都在,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裡……
鐘傑善停下腳步,眼前是座漆黑無人的庭院——栢壽苑。許是連日來的奔走成了習慣,許是命運造化弄人,他竟無意識間再次來到了這裡。
可是,這次,他隻想逃。
鐘傑善靠着樹,環抱着膝蓋,坐在樹下。他知道,這裡不會有人來,這個位置,巡夜的人也不會看見。他隻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看。他其實什麼也不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時間悄悄地流逝,庭院外的燈火漸漸晦暗,山城也漸漸安靜下來,唯有遠處靈堂的誦經聲斷斷續續地隐隐傳來。
鐘傑善擡起頭,透過灌木的枝丫看向月光下的小廣場。
阿公和娘親并沒有來找他。
也是。為什麼要尋找如此不孝的他?他的想法、他的作為完全與他們的希望背道而馳。他,是個不孝子。
但,終歸還是要回去的。
他隻有一個家。
除了那裡,他也别無歸處。
鐘傑善走出庭院,卻見對面樹後的小樓上亮起了一抹燈火,那是玉蘭居的方向,正是白日那少女的房間。
一擡頭,月當空,正是子時。
啊,對了,玉蘭居中多玉蘭樹,那根樹枝正是玉蘭樹的樹枝,指的就是玉蘭居。“子”,即子時。那樹枝的意思是讓他子時再訪玉蘭居。
……這也太迂回了吧!誰看得懂啊!而且是她家那母老虎拿掃帚趕人後,誰有心情看啊!有這閑工夫設這麼複雜迂回的暗号,就不能替他說句話嗎!何況,都是鐘家人,搞什麼暗号啊!又不是密會情郎!叫人發現了多難聽啊!若不是他機緣巧合生悶氣跑出來,她不就白等了嘛!想什麼東西啊!
鐘傑善千頭萬緒,在心裡狠狠吐槽了鐘挽靈百遍,然後無奈地爬上了少女的牆,硬着頭皮敲了敲她的窗。
鐘挽靈開窗讓瘦高少年進來,關上窗,熄了燈,戲谑地一笑。“呵咳咳……我道你要在樹下坐一夜呢,原是發呆沒聽着打更聲呀。”
普通也沒有黃花大閨女邀人半夜爬自己窗的。鐘傑善腹诽。
“要吐槽我讓你半夜前來就說,咳,我設了隔音結界了。”
鐘傑善一震,哪還敢說話,腦子都不敢動一下了。原來傳聞她會讀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