佬山距離上清宗所在的鹽城有些路程,馬車要走兩天。鄒家給鐘家男安排的雕花馬車今早就出發了,鐘林組織了大批鄉親一起去送行。鄒家更是在送行隊前宣言,鐘佳男回歸時将大擺筵席,宴請整個佬仙門。
玉蘭居無人參加。
章石音輕輕推開鐘挽靈的房門,看到窗邊一身黑色勁裝的鐘挽靈,道:“準備走了?”
鐘挽靈點點頭。
章石音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遞給鐘挽靈,輕聲道:“這些你拿着用。到了鹽城挑家好一點的店住,别為了省錢委屈了自己。……爹不能陪你去了。”章石音有些落寞地拍了拍鐘挽靈的肩,明明說要陪着她一起去的是自己。他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不過爹有更重要的事,你不在的時候爹會給你打好掩護,絕不會讓你娘發現的。你可不要因為沒人督促就麻痹大意哦。”
鐘挽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抱拳道:“晚蘭定将拔得頭籌而歸。”
章石音啞然失笑,這丫頭口氣倒不小。但看着鐘挽靈一身利落男裝英姿飒爽,他忽然有種兒大要遠行的感傷。他拍了拍鐘挽靈的肩,道:“别壓力這麼大。選不上也沒事,你平平安安回來,我們還可以再想别的辦法。”
鐘挽靈鼻子一酸,笑着說了一聲“好”。
章石音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别亂花錢,這些可是你爹我好不容易省下來的私房錢,還有……早些回來。”
鐘挽靈鄭重地“嗯”了一聲,背起行囊。
章石音隻覺得不舍,道:“我陪你去下城雇個馬車吧,現在你娘應該還在幫忙,沒在家,不會發現的。”
鐘挽靈失笑道:“不必了,我在城外備了馬了。”說着,她推開窗,又回過頭,嫣然笑道:“爹,謝謝!”說完,一腳踏着窗緣飛縱而出。
章石音快步趕到窗前,看着他的女兒就像一隻掠過圓月的飛燕一般,輕盈地踏着片片屋頂,迅速消失在夜幕中。章石音無奈又傷感地自歎道:“我又忘了,這個家裡隻有我不會輕功了。”
夜風簌簌,秋葉寥落,一輪圓月當空而懸。
隻可惜,月圓,人不圓。
章石音歎息一聲,關上窗門,将房中的燈點的更亮一些,這才走出房門。一出門卻撞上了端着一個小盅的鐘淑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淑娟,你怎麼在這?”
鐘淑娟紅着臉,看着手中托盤中的小盅梨羹,道:“今天他們……我怕晚蘭氣壞了,給她炖了點梨羹。”又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章石音身後緊閉的房門,“晚蘭還在生氣呢?”
章石音無奈地看了看鐘淑娟,現在鐘挽靈正在赴考的路上,這會他實在不希望妻子再整出什麼事端來。“那肯定生氣呀,你别進去惹她。”
鐘淑娟黯然地看了看手中的梨羹。
章石音連忙接過來,苦笑道:“我勸勸她,你先去睡吧。”
鐘淑娟落寞地點點頭,走下樓去。
章石音看着鐘淑娟落寞的背影,默默轉身又回到空無一人的房中。他打開痰盂,想将梨羹倒了,可他想起妻子那怯弱苦悶的表情和那抹落寞的背影,他還是放下了那碗梨羹。
其實,愛女之心,他們并無不同。
章石音坐回窗邊的桌前,對着月看着這碗梨羹。他明白妻子也是愛着女兒的,隻是他終究還是不明白為何妻子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他并不想責怪妻子,她總有她的理由,他隻希望女兒不會怪他們。
他拿起勺子,一口口将梨羹喝了。
他想,他們的女兒一定不會恨他們的。
月光那麼皎潔,她一定會一路平順。
可,縱使給章石音開了占觀未來的天眼,他也不會想到,鐘挽靈這一去,不僅讓高高在上的上清宗破了例,還打出了一段震驚天下的傳奇。
臘月初八,鐘挽靈踏着粗糙的沙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步上玄天遴選會場所在的兩儀島。鐘挽靈上了島,便選了一處僻靜角落的圍欄,扶搖而上,坐在高高的圍欄之上觀望着台下,平靜地等待着自己的次号。
腥鹹的海風徐徐而拂,吹得圍欄之上的旗帆烈烈作響,撩撥着鐘挽靈兩鬓碎發,偶爾拂起黛色面紗,露出其下姣好的容顔,好在圍欄很高,沒人瞧見,這才無人注目。
台下白色的岩台正在進行龍鳳鬥的比試。鐘挽靈坐在高高的圍欄之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在族中時,大家為了麒麟彙搶破了頭,好似這龍鳳鬥是什麼龍潭虎穴。可她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竟害她精心準備了九張玄級符,還怕不夠周全。
卻聽台下一聲巨響,隻見一人被扔下擂台,竟生生砸塌了一座草棚。台下一陣騷動,圍觀者衆,卻無人施以援手。
可沒多久,鐘挽靈就瞧見有名紫衣女子沖出人群,趕到那坍塌的茶棚邊,張羅起人手将人救出。
竟是一位醫仙。
鐘挽靈想起,她那位母親大人也是一位醫仙,不由對那紫衣女子多看了兩眼。台上大漢嚣張跋扈令人生厭,那紫衣女子倒是有幾分真性情。
就在這時,台上判官大聲喚道:“越州章氏章挽靈請上台。”
鐘挽靈輕輕冷笑。
看樣子,是時候結束這場無聊的比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