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幾次“cut”後,導演西德尼擺擺手,讓瑞凡先去休息十分鐘,找找狀态。
結果休息後回來的瑞凡狀态并沒有好轉,又吃了好幾個ng,如此惡性循環下,希爾薇察覺到瑞凡的情緒變得十分消極,狀态更差了。
西德尼隻能先拍攝其他人的戲份,瑞凡對西德尼說了句抱歉,離開了現場。
貝蒂的臉色算不上差,但也說不上好,她歎了一口氣,在希爾薇的追問下說出了她的擔憂。
瑞凡這樣的狀态已經持續幾天了,這部電影他占了至少百分之七十的戲份,可以說基本上每一個鏡頭都會有他,而他作為男主角如果遲遲調整不好狀态,拍攝多延遲一天,都會增加電影的成本預算。
“那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也不是很确定,我聽說前幾天晚上他的家人給劇組打來電話,據路過的工作人員說他似乎在和對面的人争執着什麼。”
貝蒂之前也和瑞凡合作過《伴我同行》,她隐約地感覺到瑞凡這個孩子心裡壓着太多事情,而且都來自于他的家庭。
畢竟瑞凡在片場一直都很禮貌懂事,從不與他人為難,也很省心,所以她也不願因此就壓迫這個孩子,強行讓他繼續拍攝什麼的,這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希爾薇了然地點了點頭,戳了戳貝蒂的手臂對她說,“放心貝蒂,交給我試試吧。”
她先是确認了劇組所在的位置,又規劃了一下路線,才出發去找瑞凡。
希爾薇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找到了瑞凡,他靜靜地坐在星星點點的光斑裡,像一個不會動的雕像,整個人都溺在了名為“悲傷”的大海裡。
看上去莫名有點像一隻默默蹲在角落裡淋雨的小狗。
瑞凡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隻手,他擡起頭,有點茫然,緊接着,希爾薇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相信我嗎?”
鬼使神差地,瑞凡握住了那隻手。
是的,希爾薇帶着瑞凡跑了,她把瑞凡從地上拉起來,轉身就開始狂奔。
很多年以後,瑞凡還是能夠清晰地回想起這一幕,那年春日暮色四起時,她牽着他的手帶着他短暫逃離了繁華之下盡是壓抑的生活,在一片郁郁蔥蔥的草色中奔赴遠方,好似沒有終點。
深藍夾雜亮橘的廣袤天空之下,他第一次呼吸到了名為“自由”的空氣。
穿過一片片狗尾巴草,臉頰上手臂上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他聽見耳畔的風聲攪動着他們奔跑時的喘息聲,蓋過了心髒猛烈搏動的聲音。
一切煩惱被抛在腦後,也根本不會想到過去的種種以及未來将會如何,隻有當下。
希爾薇拉着他一路跑到了湖邊,然後停下放開了瑞凡的手,插着腰開始平複呼吸。放手的那一刻瑞凡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都空了一瞬。
誰都無法拒絕逐風的自由感,希爾薇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等兩個人的呼吸都平穩下來後,她彎腰撿起一塊稍微扁平的小石子,調整好角度,瞄準水面,将石子甩了出去。
刹那間,石子劃破空氣,帶着一抹弧線躍向水面,泛起層層細膩的漣漪,旋轉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我們來比一比誰扔的遠,怎麼樣?”,希爾薇回頭沖他一笑,又撿起一塊石子塞到瑞凡手裡。
瑞凡愣神的功夫,希爾薇又抛出去一顆,在湖面上激起了漂亮的水花。
看着希爾薇掄起胳膊甩出石子的背影,瑞凡的眼底升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
就這樣,他們突然陷入莫名的勝負欲中,一塊又一塊石子接二連三地抛出去,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出來了,直到月亮爬上了樹頭。
天色有點晚了,他們決定回去。
回去的路上,希爾薇面向瑞凡,雙手背在身後,倒退着走路,她歪了歪頭問他,“心情好點了嗎?”
希爾薇沒有忘記她最初找到瑞凡的目的,就是讓他能夠盡快調整好狀态,不會影響後續劇組的拍攝工作。
看到瑞凡點點頭,她很滿意,又笑着補充了一句“畢竟明天是全新的一天,對吧?”
在快要回到旅館的時候,瑞凡停下腳步,沒有繼續往前走。
聽到身後沒有動靜了,希爾薇轉過頭,卻對上了他真摯的目光。
“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瑞凡的聲音此刻顯得有些低沉,卻透着一股盡情放縱後的愉悅,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
因為是家裡的長子,瑞凡從小就承擔起照顧弟弟妹妹們的責任。他父母曾經是嬉皮士,年幼的他們跟随着父母四處流浪,一家人經常吃不飽穿不暖,這麼一看倒是和這部電影的男主角丹尼十分相似。
這個情況直到他成為演員後才有所好轉。成名之後的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但這些錢并沒有全部流向他的口袋,瑞凡幾乎成為了全家唯一的收入來源,這也讓他倍感壓力。
家裡的種種情況讓這個還沒有成年的少年,已經被迫提前成熟了很多年。
他不能像弟弟妹妹們一樣撒嬌,從來都是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也很不容易,他不能再把自己的情緒撒在他們身上。
除了兄弟姐妹們,他幾乎沒有過什麼固定的朋友,友情對他來說是一種稀缺的情感。他想過逃離令他痛苦的家庭,卻又眷戀這種有過片刻溫暖的親情。
心中藏着太多事,演戲又是一件很費心神的工作,這才導緻瑞凡在拍攝的過程中狀态越來越差。
希爾薇是第一個在他陷入自我懷疑的痛苦時,以這種方式開解他的人,沒有任何語言的安慰,卻如同一束陽光沖破黑暗,他希望時間能夠慢一些,停留得久一些,他太過貪戀此刻的美好。
瑞凡很想問她,他們現在算不算是朋友了,但是話在嘴邊繞來繞去,遲疑着、糾結着。
希爾薇察覺到瑞凡的欲言又止,沒有多解釋什麼,“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吧”,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像一隻偷吃到葡萄的小狐狸。
瑞凡的思緒被這一句打斷了,也不好意思再說出口,看着希爾薇認真點了點頭。
“回去洗個熱水澡,躺進被窩裡,什麼都不要想,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
說完,不等瑞凡有什麼反應,希爾薇閉上了眼睛,大概四五秒的樣子,又睜開,一本正經地說,“上帝剛剛跟我說了一個秘密。”
晚風拂過,把她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她随意地将糊在臉頰上的頭發撩至耳後。
“他說了什麼?”,瑞凡清透的少年音裡帶着一點寵溺,配合地問道。
“他說,你今晚會有個好夢,晚安,瑞凡。”
說罷,希爾薇轉過身,朝他揮了揮手,帶着輕快的腳步走向旅館。
瑞凡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良久,靜谧的夜色中才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
希爾薇自覺圓滿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回去也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神清氣爽,坐上了回洛杉矶的飛機。
她不知道瑞凡真的準時出現在了片場開始工作,如果她知道,她也隻會欣慰地點點頭,感歎一句總算沒有耽誤劇組的進度,貝蒂也能放心了。
而瑞凡過了一天才反應過來,那個女孩已經離開了,他也隻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希爾薇·格裡芬。
除了名字,他對這個神秘的女孩一無所知,如果不是她切切實實在劇組裡待過半個月,救過喬納斯,他還以為那天發生的一切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