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生雪又探了下他的額頭,見燒退了,便順口回了一句。
“真的啊?”裴寂一聽,頓時高興的不行,在床上打了個半滾,雙眸彎成了月牙兒,裡面像是盛滿了細碎泛光的星河流螢。
“那我豈不是和師伯同床共枕了。”
“沒規矩。”塵生雪忍住笑,輕斥了一聲。
眉眠溫柔得不像話。
“師伯,我好想你。”裴寂笑着笑着,沒來由地冒出了一句話。
“确實是許久未見了,不過往昔師伯那般管你緊,還沒厭了嗎?”
塵生雪摸摸他的頭,恍惚間覺得小孩就是沒長大,還是那麼好哄又好騙。
“天天罵我都不厭!師伯,求你了,千萬别丢下我好不好。”
裴寂話音頓了頓,紅了眼。
“哪有人天天找罵的?”塵生雪哭笑不得。
“師伯……”
“不丢下。”
裴寂瞬間支起大半個身子,目光炯炯:“真的嗎?假使我真成了大魔頭呢?”
“又有何妨?”
“但我已經被太玄聖地逐出師門了。”
“我也一樣。”
語氣是局促的,也是溫柔的。
塵生雪說話時一直看着他,眼裡滿是溫和明亮的光,像是能包容他身上所有的卑劣與不堪。
裴寂仰起頭,他的眼眶已經紅得過分,強忍着酸澀笑道:“一樣…真好,我以後要好好保護師伯,不要再受一點傷害……”
“師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嗯,也要保護好自己。”
塵生雪心底泛起一道淺淺的漣漪,他垂着眸,看着面前的少年仰起頭,目光虔誠,說着近乎有些幼稚的話,眼底有了零星笑意。
裴寂緊盯着他,沒有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見對面人認真答應了自己,心像泡在了糖水裡似的甜。
好在他這人向來是得寸進尺。
受寵若驚了一瞬,面上便繼續試探着問道:“那師伯能不能去了易容?我好想師伯,太久了,記憶都要模糊了,我隻想再看看。”
“好。”
塵生雪雖不知有何必要,但見裴寂雙眸渾圓明亮,滿含期待,心想也許是多年未見舊面,故而有些想念,點頭應了他。
……
……
僅是一眼,裴寂的眼底不由地泛起了淚花來,百年來的苦難像是都化作了泡影。
他用目光細細地描摹着眼前人的容顔,眸光亮得驚人,也格外溫柔眷戀。
流衫慢數,臨江小夢,故地重遊。
何其有幸,再瞻君顔。
他也曾痛恨這世道諸多不公,轉身才覺,老天其實待自己不薄,總有一個人會在身後為他遮風避雨。
曾以為永遠也找不回的,蓦然回首,那人白衣依舊。
塵生雪也無聲看着他。
時間無解,雖然兩人已是盡力裝作從前模樣,但時過境遷,歲月蹉跎,又有多少風霜雨雪加身。
此去經年,萬事擱淺。
尤記那時仙宮門外的最後一瞥,再擡眼,不見舊顔。
當年笑許人間第一流的青蔥少年,星霜荏苒,不複當年輕蹄快馬,卻也是能獨擋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