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沒有理會姬罂那句反問,話既是故意說出口的,自有他的用意。
“塵前輩說,裴城主若無旁事,可先行離去,勿要在此地多留。”
姬罂話音一頓,暗中瞥去,果見裴寂面含薄冰,并未盡信,遂又道。
“渡墨河,越蛇窟,清風,三裡,五重山,無相城,所見皆虛妄,莫踏南北路。”
這段話,确實是暗語。
裴寂心中思索,姬罂究竟是不是個值得相信的人,此人先前之舉,可一點不似帶話。
“勞煩姬閣主,”裴寂唇邊帶笑,“先前倒是我失禮了。”
“此事不怪城主,”姬罂連忙擺手,神色坦然,“實在是來時遇到了一些意外,為确保裴城主身份,無奈出此下策,還請城主不要怪罪。”
這話說得倒很漂亮。
不愧是訛獸血脈。
話說到這份上,裴寂自然不可能刨根問底,信與不信,事關師伯他都得走一趟,更何況,這句話的确像師伯所說。
“當然,還要多謝姬閣主帶話。”
“這點小事,不值一提。”姬罂作勢離開,臨了時倏而蹙眉, “裴城主可知墨河?”
似是句無心之語。
對面人神色未動。
“魔獸森林地處火域,無水無河。”
“生靈尤為稀少,人煙罕至。”
裴寂聽罷,眼眸微眯,靜等着他說下文。
“裴城主保重。”
隻落下這麼一句,姬罂便不再多言。
“墨河在何處。”
裴寂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時時變化,難以說清,但若入迷途之中,少則半月,多則……”姬罂停下話音,笑了笑,“當然,若是裴城主,三天足矣。”
對面人并未再言,顯然是在思考這話中的真實性。
三日太久了。
等不得。
“姬閣主以為何?”裴寂想了想,還是将話問出了口。
姬罂愣了一瞬,他本以為這人定要說如何相信或是威脅一二,區區斬道,若是裴寂想強行搜魂,隻怕他也難免重創,這般好說話,倒有些出乎意外。
“城主若信任在下,可由在下帶一程路。”姬罂眼中閃過一抹溫和,少了兩分算計。
“如此,多謝。”
——
北幽滄域。
罪惡台。
當晨曦的第一縷光透過萬裡雪地,照亮雲海盡頭那巍峨古樸的登仙高台,雪巅蒼穹,天地蕭索,靈氣和混沌道氣缭繞九天八荒,冰封萬裡。
極緻的肅殺,極緻的絢麗。
遙望遠方天際,冷寂的寒風将他的白衣吹動,俯首間是視衆生為蝼蟻的冷漠。
縷縷火焰纏繞在腕上,妖異絕豔,似有一株滅世紅蓮藏匿其中,躍動刹那,一道道漣漪擴散,恐怖絕倫,令虛空隐隐崩裂。
若是裴寂看見這副情景,定會心頭大驚,這,這分明是他認為早被謝沉淵奪去的紅蓮業火!
區區偷梁換柱。
時空輾轉後退,紅蓮地宮異變之時。
塵生雪靜坐在蓮宮之上,他舊疾未愈,吸收無盡業力化為己用,亦将裴寂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尋覓良機。
此事必不可令神識親臨,亦不能在裴寂身上放靈力窺探的寶物。
謝沉淵素來謹慎有加,直覺驚人,如此一來必會有所感知。
真正有問題的,隻是先前喝下的那瓶解毒泉水。
紅蓮業火為上古第三神火,威能無匹,非大氣運之人不可收,即使是塵生雪這般修為,也很難強行收服。
上古十大神火,任得其一,隻待仙路重開,未來的成就都不會低于仙王,乃至仙帝。
而這道火,想來也知是獨屬于沈淩的大造化,無人可阻攔,靜待着業火的禁制破開是唯一的途徑,稍加阻攔都可能适得其反。
謝沉淵即便心急此物,也隻能耐下性子。
如此,誘發兩方嫌隙沖突的另一勢力自然要有,三足鼎立,方為牽制。
謝沉淵心知紅蓮業火非是一般神物,故與裴寂必有一戰。
在不暴露他的天魔真身情況下,為保十拿九穩,他提前便去了岩漿湖檢查準備好的陷阱。
而依他對沈淩水平的了解,又為使裴寂能夠緊張又稍稍安心的督促、威脅沈淩盡快解開禁制,他不會在那裡留下自己的人或是一些手段。
畢竟沈淩有裴寂在旁,若還跑得了,這天道眷顧便真的太過無法無天了。
謹慎而自負,謝沉淵向來如此。
除了天命之人,他不會高看任何人。
況且,裴寂的确不善謀略。
不過,這樣的局面,就極易為隐于暗中之人可乘之機。
謝沉淵十分了解沈淩,能精準的知曉他解陣需要的時間,而塵生雪同樣也很了解謝沉淵,知他所為,料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