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馬老師合上教案時，夏時垂眸整理着講義。
蔣晟倚在門框上，他擡眸望向女生：“上次補課資料裡夾了支筆。”
她的手指頓了頓，爾後擡起頭，望見對方倏然轉身進屋的背景。
“給。”他從房間裡走出來，手裡捏着一隻黑色水筆。
夏時迅速接過，沒有說話，徑直在玄關換好鞋子。
出了門，她數着台階加快步伐，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實在不同尋常，轉頭，黑暗的樓道裡，蔣晟慵懶地将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如同盯着獵物的毒蛇，一步一台階跟着她下樓。
後背泛起一陣涼意，她攥緊手指，步履匆匆。
一樓的鐵門半開着，她毫不猶豫往外走，突然，一隻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
高大的氣息壓下來：“夏同學是在怕我？”蔣晟将她扯回陰影籠罩的轉角，居高臨下看着她。
“我想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夏時冷着一張臉，面上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
她的背抵着斑駁牆皮，此刻樓道聲控燈驟然亮起，照見對方晦暗不明的神情。
“從年級吊車尾殺進前十的夏同學，蘇忻意在表彰會上誇你時，我差點以為他在讀言情小說。說實話，我挺好奇你是個怎麼樣的人，如今百聞不如一見。對了，你知道蘇忻意為什麼輸給我們嗎？”他指尖掠過她發梢，“他連對手的弱點都看不清。”
“出了賽場，你們是同學，不是對手。”夏時有些心驚，又幾分不解，見這陣仗，敢情玩起了混混把戲。
“你不知道，風雲變幻的辯論賽場，他是以怎樣犀利的言辭為難我們……”
夏時歎氣：“辯論本就是思想的角鬥場，何必計較言辭犀利，真正的勝者該像季風穿越峽谷，心境豁達，不要輸不起，更何況，你已經赢了，即便赢得艱難。”
夏時腦内，有千萬思緒在盤旋。
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千千萬，但自重和謙虛之人卻很稀有。優秀、自重、謙和，三種品質鮮少在一個人身上呈現，有些人仗着自己有才華，理所當然地覺得對方就該輸給自己。
“另外，你和我說這些沒用，你可以找蘇同學慢慢理論。”夏時看着蔣晟一字一句道。
“那如果，我說我還挺喜歡你的呢，你身上有别人那兒都不存在的特質。”
“可我不喜歡你。”
蔣晟的臉緊繃着，再擡頭的時候，卻發現鐵門之外，蘇忻意逆光而立，黑色高領毛衣裹着凜冽肩線。
一陣勁風從外面掃過，卷起蘇忻意的發絲，他眼眸中碎閃的光芒一隐而去，隻餘下濃黑的墨色，情緒從他的面龐上慢慢浮現。
夏時還未反應過來，隻見蘇忻意邁步疾走，從她側邊擦身而過，徑直走到蔣晟跟前，肆風般掀起的手猛地抓住蔣晟手腕，迫使對方松開桎梏着夏時的指骨。
他眉宇凜冽，語氣卻是幽幽：“晟哥不和我一起打球，在這兒做什麼？”
兩個少年在狹長走道對峙，馬老師家樓道狹小，門外陽光的碎屑折射了過來，遮蔽了兩個男生之間莫名難言的氣氛。
蔣晟突然低笑出聲：“正好舅舅剛下課，我送人家下樓。”
蘇忻意蹙了蹙眉，似笑非笑地挑眉：“送人家下樓？”
“是啊。”
“她需要你送？”蘇忻意突然偏頭看向夏時，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挑釁與不耐。
“夏時，你們認識？”蔣晟望過來。
“小時候就認識了，很多年前。”蘇忻意的目光牢牢地鎖定夏時，他看到她臉上露出的複雜神色，内心的确定感進一步增強。
“這樣。”蔣晟收起笑容，“聽說下一季度的辯論賽還有你參加，不如多陪陪你認識多年的好朋友，準備辯論很辛苦的。”
說完，擡腳往樓上走去。
蘇忻意将一樓的鐵門打開，他拽着夏時的袖口大步踏入夜色。
鐵門慢悠悠地關緊，暮色在他們之間流淌成河。
蘇忻意的餘光掃到夏時的側顔，想起先前在鐵門外看到的場景，他不由得喉嚨發緊，一種不可言說的煩躁從心口破開。
“他都說了什麼？”他嗓音喑啞，兀自發問。
夏時聽聞這句問話，腳步頓了頓：“他說辯論賽上，你用激烈犀利的言辭駁斥他，他破防了。”
“還有呢？”
“他還說，他挺喜歡我的，但是我馬上說我不喜歡他。”
夏時擡起頭，視線同他相對，兩個人對視了很久很久，蘇忻意在夏時眼睛裡看到了清晰可見的笃定。
他垂眸，認真地同夏時說：“馬老師的課暫時别去了，我聽說蔣晟在辯論隊的時候就不是正經人，所以他的風評很差，沒想到原來他最近還在馬老師家住着......”
“我最近也不想去了......隻要一去就會碰見他。”
“那就和馬老師提出離開吧。”
夏時點點頭：“隻是課程得來不易，馬老師的教學确實卓有成效。”
“别擔心，以你現在的英語儲備，考試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這天晚上吃好晚飯，夏時便和馬老師告了假，稱這兩周家中有事，不便去上課。
馬老師惋惜地勸了幾句，終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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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體育課。
夏時被甄願喊去和三四個女生一起坐着聊天，大家一開始都在扯閑篇，突然有個女生問夏時：“聽說你去馬老師那邊上課啦，那邊效果怎麼樣？我爸媽之前也想塞我進去。”
夏時如實說道：“馬老師講課邏輯很鮮明，不清楚步驟的話聽一遍就有點思路了，課後要多複習揣摩一下。”
“這樣，那你知道馬老師的侄子蔣晟嗎？”
夏時聽到蔣晟的名字，沒有馬上回應，隻聽對方一臉興味地說：“他是我們學校的學長，辯論隊大神，雖然高四在讀，可帥了，好想認識他啊。”
一陣風從西邊吹過來，拂起夏時臉側的發絲，她的思緒停留在馬老師家樓下發生的場景：步步緊逼的蔣晟，突然出現的蘇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