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研道的衆人,聞聲俱是擡頭望去。
此人自己作為藥師,竟然身中劇毒,有些可憐,可向在場所有人求治,語氣卻有些哪裡說不上來的怪異。
無異于是向在場的所有藥師挑釁,行事也忒大膽了些,究竟是誰人?
宋非夷今天也來了,聞言望去,卻見那人也平淡地投來一眼。
一眼便讓他愣在了原地——他認出了對方。
大喜之下,不知對方想要做什麼,于是隻能按捺下心中的激動之情,靜觀其變。
一旁跟着宋非夷的青簡也是皺了皺眉,這人好生奇怪,他似乎是見過的,可眉眼間間帶的那點滄桑,年歲似乎比他大上一些,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觀閣主的神色,毫無變化,青簡也隻得把疑惑暫時抛于腦後。
鐘月葭立于青銅鼎旁掌握殿内的情況,唐運思則是在殿外的人群之後。
“在下冒昧,”無方居士率先開口,袖口的太極圖案随動作輕晃,“敢問堂主貴姓,可否一探脈象?”
“我姓李,若能解我毒,怎樣都行。”
湯永年正在藥峰大殿中端着盞茶坐着,到了他這個歲數,看到衆人在交流的疑難雜症隻覺得心煩,索性坐着喝喝茶偷偷懶。
他年紀也大了,在藥師中的地位不會有大的變化了,若是有向他求教的後生,指點一二也就是了,百草丹心說穿了也就是這麼回事。
看到有人站在藥峰大殿門口說了句什麼,湯永年隻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不甚在意地喝了一口茶。
似乎衆人的目光卻都被那人給吸引了過去,紛紛向那人圍靠過去。
湯永年注意到這動靜,喝了一口茶,也不由得把注意力多放到了那人身上幾分。
越看卻越覺得不對勁。
無方居士手持脈枕,緩步上前,指尖剛觸及李意言手腕,卻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手剛搭上,瞳孔便驟然一縮——脈如亂絲,心脈已散,時而沉細如墜冰窟,時而熾烈如焚烈火,兩股力量竟然同時在經脈中搏鬥。
更詭異的是,二者還達成了一種平衡。
“居士,如何?”歸墟堂的嚴堂主忍不住問道。
無方居士收回手,聲音微顫,“此脈……非寒非熱,或者說具寒具熱,倒像是有人用至陽内功強壓毒脈,導緻陰陽二氣互相絞殺……雖說我道主張無方而治,可這……這脈象我實在是無能為力,敢問是哪位高人替李堂主想出了這壓制續命之法,又是何人下此毒手!”
無方居士在藥師中也是頗有名望,作為和秋野明同一輩的人,雖說年輕時江湖名氣被秋老閣主這個天才壓制,可開創無方居以來,也是十分受認可,并且以用藥自由、出其不意而聞名。
連他都這般說,衆人倒是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各種目光投向了李意言,想要看透他頸帛下的面容。
“讓老夫試試。”歸墟堂的嚴堂主,與無方居士的關系不錯,見好友給出如此評價,心下自然好奇。
聽到無方居士給出的評價,湯永年終于放下茶盞,起身向李意言走來。
剛走出兩步,就聽歸墟堂的嚴堂主也是留下一個長長的“這……”之後便再沒說出其他的話來。
周圍的人愈發竊竊私語,同時看向李意言的眼神也帶上了憐憫,接連兩位有名的藥師都如此表現,看來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李意言對這個結果也并不意外,“諸位可還有誰想要試試?”
“老朽敢問這位小友如何稱呼?”
湯永年看着那個墨色的背影轉身看向自己,“一言堂堂主,前輩喚我——一言就好。”
脖頸間霎時冷汗岑岑,就連方才喝下去的一口熱茶,似乎都毫無效用。
湯永年看着眼前之人的眉眼,周圍也不是傳來驚疑不定之聲。
“如此說來,這人不是叫李一言?”
“這也太像了吧,真當人人都是李意言了?起個相似的名字裝神弄鬼罷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真的是那個人回來了?”
“李意言早都死透八百回了,叛徒就該是如此下場,你不要大白天的說胡話了!”
“一言堂,好大的口氣,真是狂徒一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先我還同情他呢,現在看來就是太傲不知道惹了哪路人吧!”
……
湯永年想起多年前講學時,李意言與自己意見相左的那一天,其實他并非怨恨李意言,或是從一開始就對他看不過眼。
若是能教出這樣一個優秀的弟子,他作為師父也會是很欣慰的,隻是可惜,誰讓對方太機敏,而且還愛多管閑事,這就不是一個好的品質了。
在飛雲閣被李意言發現蹤迹之後,湯永年隻是想要給對方造成一點小麻煩,可誰知後來,上頭的人果真舍得,這樣一個絕世天才,也說殺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