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鶴跟着羅三羅九尋找江小魚的藏身之地,卻碰了一鼻子灰,失落地下樓同花無缺彙合,見他被萬花樓的姑娘纏住,堵在了角落裡。
“公子當真要棄小女子于不顧嗎?”穿粉色衣裙的姑娘站在花無缺面前抽泣。
花無缺道:“在下與姑娘從未謀面,不知此話何解?”
粉衣女子絞着手帕,眸中含着淚,“那晚公子親口對我說要給我贖身,為了等公子,我已經幾日沒有接客了,再這樣下去,張媽媽非打死我不可。”
江别鶴走過去替他解圍:“這段時間花公子一直與我調查案子,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絕對不會!”
花無缺道:“既然姑娘這樣說,請問你是何時見到的我?”
“是十天前。”粉衣女子咬了咬下唇,猶豫了一瞬,“隻是那日公子特别要求滅燈的,所以我沒太看清公子的長相。”
花無缺還沒說什麼,江别鶴已然失了耐心,“沒有看清,姑娘怎可空口白話污蔑花公子,到底是何用意?”
“我沒有亂說,那晚他告訴我他叫花無缺。”
萬花樓裡人來人往,不時傳來細碎的議論聲。
“這隻是姑娘的一面之詞……”
“我們有證據!”
花無缺的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從萬花樓中翩然走出五六個女子。為首的身着绛紅衣裙的女子徑直走到粉衣女子身邊,遞出一塊玉佩,“春和,你忘了最重要的東西。”
春和倏而一笑,“多謝阿玉姐姐,我險些忘了。”她問花無缺,“這可是公子的玉佩?”
花無缺和江别鶴的臉色皆是一變。
“确實是我的玉佩,隻不過它在兩三日前已經丢了。”
名喚阿玉的女子輕哼一聲,立刻反駁道:“怎麼這麼巧,早不丢晚不丢,偏偏這個時候丢?分明是你看抵賴不成,故意找的借口。”
花無缺巋然不動:“在下從未說謊。”
“誰能證明?”
“江大俠可以作證。”
江别鶴也道:“的确如此。”
阿玉緊追不舍地問道:“那好,春和說她是在十天前見到你的,那時候你在哪裡?誰能作證?”
十天前花無缺正在來江南的路上。雖然他知道這個并不能讓人信服,卻還是道:“我的侍女可以作證。”
阿玉嗤笑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你都說了是你的侍女,她們的話當然不可信。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别想耍賴!”
女子說的霎有其事,又有花無缺親口承認的玉佩,圍觀看熱鬧的人都已經信了七八分,江别鶴也偷偷看向花無缺,眼神中帶着幾分懷疑。
花無缺朝她們一拱手,毅然決然道:“在下沒有做過的事,莫說是幾位在此,就是再多上幾十人,在下也不會承認的。”
阿玉睨他一眼,揚聲道:“聽你這樣說,倒像是我們以多欺少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再問一遍,這玉佩是不是你的?”
“是。”
“那你認不認?”
“不認。”
“你!”阿玉姑娘看起來惱羞成怒了。
花無缺心底隐隐有了猜測,卻又一閃而過,捉摸不住。
“阿玉姐姐,算了吧。”春和姑娘扯了扯阿玉的袖子,繼續掉眼淚,“我早知道,像我們這樣卑賤的人,不該奢求什麼的。可惜我已經同張媽媽撕破了臉,回去隻能一脖子吊死。”
“春和……”後頭站着的三四個姑娘急忙圍上來安慰她。
黃衣女子憤憤不平道:“你們這樣的達官貴人看不起我們,可我們也是有氣節的,公子若要反悔直說便是,我們也不會強賴着不走,何必戲耍抵賴,倒像是小人行徑!”
“對,言而無信,僞君子!”
“道貌岸然的小人!”
“看起來一表人才,其實就是個小白臉……”
“真看不出來,居然是這樣的人……”
“唉,人不可貌相啊。”
姑娘們面露不忿,傳出歎氣責罵聲,氣氛一時尴尬無比。而方才一直咄咄逼人的阿玉此刻竟一言未發,隻是表情看起來有些得意。
花無缺立于人群中,窘迫不已。
待到議論聲安靜下來,阿玉這才出聲說:“若公子執意不認,我們也沒有法子。這樣吧,你出二百兩銀子贖回這塊玉佩,這件事一筆勾銷,如何?”
“哎呦,二百兩……”
“這麼多呀……”
姑娘們開始議論起來。
花無缺急于脫身,無奈之下從荷包裡摸出了一小錠金子換回玉佩。
又是一聲驚歎。
花無缺當真是好教養的,此情此景依然溫和坦然,絲毫沒有顯露被冤枉的惱怒:“我願意出錢,隻是因為玉佩有這個價值,沒有做過的事我依舊不認。”
阿玉接過金子,神色緩和幾分,“公子放心,我們會當今日的事從未發生,以後也不會有任何人提起。”
說罷,她帶着姑娘們轉身便走。未出幾步,萬花樓的小厮跑來同阿玉耳語了幾句。
阿玉回頭,朝花無缺翩然一笑:“公子,欺騙春和的人已經找到了,是個小賊,偷了你的玉佩冒名頂替。金子不還了,就當是我們替你找回玉佩的報酬。”
花無缺望之失神片刻,這個笑容好像與記憶中的某個瞬間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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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回想起來,那位阿玉姑娘當真有趣的很,有機會的話,定要與她好好聊聊。”
江小魚立刻沉了臉色,“這麼久的事還記着?我倒沒發現你這麼長情。”
花無缺附耳輕語:“當然,在下對阿玉姑娘魂牽夢萦,念念不忘。”
這下江小魚徹底明白過來,忽然耳側發燙,卻被花無缺得寸進尺地攬腰抱坐着不能動彈。
他有些磕絆地問:“你、你早就知道了?怎麼當時不揭穿我?”
“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因着江小魚被抱坐在花無缺腿上,位置高了些,花無缺很難得的需要擡頭看他,“當時我并不能很快認出你。”
他忽然有些慶幸,若是當時認出了小魚兒,以他們那時水火不容的關系,又不知該如何收場。
江小魚雙臂環着花無缺的肩膀,垂眸與之對望,“可現在的你能一眼就認出我。”
花無缺心中泛起漣漪,種種複雜的情緒一齊湧上來,他撫着江小魚的後頸,仰面吻上去。
旖旎持續了一時半刻,江小魚想起過往心虛了幾分:“有件事要說明白,玉佩是在别人那裡發現的,大概是他從你那兒偷來抵在萬花樓喝酒的債,我花了好些銀子買回來的,可不是我順手牽羊……”就連金子也讓萬花樓陪他演戲的姑娘們分了。
那時他正對花無缺偏幫江别鶴氣得牙癢,又機緣巧合下得到這個玉佩,便由此想到了這個主意。今時不同往日,江小魚十分在意自己在花無缺心中的形象,該說的還是要說清楚。
花無缺撫着他的背脊,稍稍安慰:“我從未這樣想。東西怎麼丢的,我心裡有數。”
“發生了那樣的事,你不生氣嗎?”
花無缺不禁莞爾:“我知道是你做的,又為何要生氣呢?”
“我說的不是現在,是之前。想通之後,難道你就沒有那種很生氣想揍人的沖動?”江小魚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
花無缺被他這番話說的啞然,又無奈又好笑,隻好繼續追吻過去。
江小魚見他沉默,猜到會有這一招,便率先擋住了臉,“少來這一套,不許耍賴!”
花無缺握下他的手,笑了良久才道:“因為我想起自己曾答應過一個人,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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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破格去了萬花樓一趟,原本是去找江小魚的,卻無端端卷進一場烏龍,饒是花無缺再怎麼好脾氣,此刻也不得不郁悶。
羅三羅九在萬花樓,江小魚又會去哪裡?花無缺不斷回想着他們相遇後的樁樁件件,眉頭緊鎖着。
江小魚,江小魚,莫非你真有上天入地的本領?
「等到以後有機會,我也得找幾個女人,來讓你榮幸榮幸才是。」
「他日你若找人來罵我,在下必洗耳恭聽。」
不知緣何,花無缺忽而想起番句話,頓覺心境開闊了許多。
原來如此,那位叫阿玉的女子……
他不自覺地輕笑了一聲。
“花公子,花公子……”
不合時宜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花無缺回神,說:“抱歉江大俠,在下一時走神,您方才在說什麼?”
江别鶴道:“今日一趟非但沒有找到江小魚,還險些讓花公子名聲受損,江某甚是慚愧。”
“今日隻是意外,江大俠不必自責。”
“那尋找江小魚之事……”
花無缺思索一番,開口道:“此事不急,我想江小魚縱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一個人犯下這麼大的案子,這件事背後或許另有原因,還是查清為好。”然而他沒有注意到江别鶴面上一閃而過的狠厲。
“也好,有江某和花公子在,定不會叫兇手逍遙法外。”
之後江别鶴說了什麼,花無缺已經沒心思去聽了。
當是,蘭葉春葳蕤,莺飛草長,風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