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秋,早晚天涼,草木花葉起了露水,連屋前的台階都結了一層霜。江小魚正與身側的人說着話,突然眼前一閃,原來花無缺腳滑踩空了,直接半跪在台階上。
江小魚愣了會兒,很不客氣地笑出聲。花無缺泰然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擺,唯有陰沉的臉色彰示了不悅的心情。
出了這麼一樁小意外,出門的計劃暫且擱置,江小魚忍笑推花無缺回屋,從櫃子裡拿出跌打酒,倒在掌心裡捂熱了,替他搽腿上的紅痕。
江小魚瞄了眼花無缺緊繃的神色,說:“不趕緊把淤血化開,就算你武功再怎麼高,也會有淤青的。”
腳滑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縱然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無法控制偶然的瞬間。
花無缺看江小魚想笑又不敢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同行二十載,江小魚早就對他的心緒了如指掌,想他是真的不太高興,沒再多說什麼,轉言問道:“午飯想吃什麼,我去買。排骨好不好?”
“不好。”
“那就……鹽酥雞?”
“太膩了。”
江小魚一噎,“錦荟樓的八寶鴨?”
花無缺仍舊是那兩個字:“不要。”
塗好藥,江小魚用帕子淨了手,心歎那人年齡見長,脾氣也越來越大了。
“那你說想吃什麼?”
“我想吃魚。”花無缺說,“清蒸鲈魚。”
江小魚總覺得他話裡有話,那神情不像要吃鲈魚,而是要把他洗幹淨上鍋蒸了。他眯眼打量花無缺半晌,得出一個結論,“你變了。”
“有嗎?”花無缺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我一直挺喜歡吃魚的。”
江小魚不跟他多掰扯,一個人上街,隻不過他去的時間有點長,回來的時候腳邊跟着一隻白貓。
花無缺被小貓吸引了目光,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脖子,那處有個鈴铛,是家養的貓,倒也不怕人。
江小魚說:“這小家夥一路跟着我回來,估計是餓了吧,也不知道是誰家走丢的。”
花無缺道:“先讓它留下吧,我這幾日我們多出去轉轉,也許能遇到尋貓的。”
二人給小貓喂了點吃食,小貓吃飽了,懶懶地蜷在院子裡曬太陽。
廚房是一個家最有煙火氣的地方,花無缺和江小魚在一起之後跟着學了些廚藝,能燒幾道簡單的小菜,更多的時候是兩個人在廚房裡,他幫江小魚打下手,時不時聊幾句,偶爾沒話說的時候,也是靜靜地待在一起。
年近不惑,除卻内心的沉澱,歲月似乎沒在他們的容顔上留下半點痕迹。愛意固然不再如年少時那般轟轟烈烈,卻藏在這三餐四季一蔬一飯中,含蓄綿長。
清洗魚身,劃開魚肉,放入蔥姜置入蒸屜,江小魚做完這些,幫花無缺一起擇菜。
“你的腿……還疼不疼?”
花無缺笑了笑:“一點磕碰而已。”
“哦。”江小魚道,“果然你早上是在遷怒。”
花無缺眉間微微皺起,似乎有些不解:“你是這樣想的?可我并沒有遷怒,隻是……”
“停!”江小魚拿着菜葉擋住花無缺的嘴唇,“我不該問的。”
他已經料到花無缺又要說一些飽含歧義的話,結果說話的人若無其事,反弄得他想入非非。
花無缺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過了會兒又問:“‘我喜歡吃魚’這句話有什麼特别的嗎?”
江小魚:“……”
如果是剛在一起那會兒,花無缺可能真的不懂,現在……必定是故意的。
果然花無缺裝不了多久,自己先笑起來。
江小魚不甘示弱,見招拆招:“你叫我什麼?”
“小魚兒。”
“對啊,我叫小魚兒,是‘漏網之魚’的意思。”江小魚輕歎一聲,低頭擇弄籮筐裡的青菜。
花無缺聞言一愣。初次知曉這個意義,知覺心驚又心酸,時隔多年再想起,當時震撼的餘波仍舊震得人心頭一麻。
江小魚偷偷瞄他,見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湊過去偏頭親了一下,笑問道:“我是魚,你是網嗎?”
花無缺搖頭,眸中似有細碎的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成為江河。”
魚兒離不開江河,江河也因此有了生機。在浩瀚無際中,不予束縛,唯許自由。
小貓曬足了太陽,午飯時進屋來巡視它的新領地,不時鑽到桌下,湊在花無缺腳邊。
江小魚:“小花,過來。”
小貓走到兩人中間,高傲地仰着腦袋。
花無缺:“……你剛剛叫誰?”
江小魚得意洋洋:“我給貓取的名字,叫小花。你看它通身雪白,氣質高貴,像不像你?”
花無缺與貓對視好一會兒,實在沒看出哪裡像,他忍不了和一隻貓撞名,提議說:“還是叫小白吧。”
江小魚:“那就讓它自己選。”
花無缺眉頭緊鎖:“它怎麼選?”
江小魚拍了拍手,低頭喊道:“小花。”
小貓看了看他,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無動于衷。
花無缺:“小白。”
小貓繼續舔爪子。
“小花!”
小貓放下爪子,很給面子地“喵”了一聲,跑去巡視别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