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幫我分擔的。”江小魚扯住他的袖子搖了搖。
“……”
“哥。”
“……”
花無缺繞到他身後,微微俯身握住江小魚的手,在紙上寫下工整些的行楷。
“幹什麼?”
“你不是手酸嗎?我幫你拿筆。”
江小魚有些怔愣,他是想讓花無缺幫他抄,卻沒想到是這個抄法。
就好像他們還是總角孩童,哥哥握着弟弟學寫字,大抵是這個場景。
等等!他們是雙生兄弟,為什麼是花無缺教他而不是他教花無缺?
幻想的美好場景瞬間崩塌了。
“放松點,你僵着手,我們都很累。”花無缺的聲音擦着耳畔。
江小魚回神,花無缺已經帶着他寫了好幾句,隻是字迹有些怪,說不上來像誰的字。
“不行,這樣太慢了,十天都抄不完。”
花無缺想了想覺得有理,果斷把他朝椅子邊推了推緊挨着坐下,下巴往江小魚肩上一墊,左手攬住他的腰,加緊速度抄起來。
江小魚噗嗤一笑,肩膀都有些顫抖,“你故意用這樣的姿勢,就是為了占我便宜。”
花無缺手一頓,橫筆多了一勾。
“被燕伯伯看見,可就不是抄書那麼簡單了。”
“應該不會。”花無缺有點心虛。
話音剛落,一點氣息飛快地靠過來,嘴唇上好似被一片羽毛掃過,撓得人心頭癢癢的。
“花無缺,你也太好逗了。”江小魚低頭看着面前的字,神情坦然。
這書是抄不下去了。花無缺坐回原位,面前遞來幾張宣紙,江小魚道:“幫我抄幾遍,我們兩個一起,很快的。”
花無缺剛落筆,又被打斷了。“不行不行,再潦草一點……你就當是臨摹字帖,比如王獻之宋克……”
花無缺忽然發覺燕大俠說他自大是極有道理的。他暗歎一聲,悶頭抄起來。江小魚滿意地點頭,很快屋子裡又安靜下來。
苦差事有人幫他做,江小魚棄筆透氣,一會兒趴在窗沿上放風,一會兒斜在椅子上支着腿折紙。招貓逗鳥玩夠了,才提筆繼續幹活。
花無缺第一次幫别人抄書,字迹還得寫得潦草不羁,實在算不上什麼有意思的事。不經意一擡眼,手邊多了一幅畫,畫中人正襟危坐,執筆靜書,眉目神态惟妙惟肖,是他自己。
江小魚嘴角勾起,沖他挑起眉梢,眨眼道:“像不像?”
“有畫畫的時間,都能抄完半篇了。”花無缺雖然這樣說,笑意卻越發深了。
“你就說像不像?”
“像。”
“你轉過來。”江小魚喋喋不休。
“又怎麼了?”花無缺無奈擱下筆面對他。
江小魚突然湊近他,輕聲道:“閉上眼睛。”
花無缺不由得心跳加快,很順從地閉眼,意料中的溫軟觸感并沒有落下,隻覺鼻尖一涼,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了黑色的墨迹。
江小魚握着筆退開幾尺遠,露出得逞的笑。
“江小魚!”
**
在花無缺的幫助下,江小魚按時抄完了五十遍《周易》,隻是他心裡怄氣,非讓花無缺去交差。
燕南天大緻翻閱一遍,問:“你幫小魚兒抄了多少?”
花無缺微微垂首,沒敢出聲。
燕南天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先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那天說的話太不近人情?”
花無缺道:“我從未這樣想。無缺鬥膽一問,那天小魚兒演示的劍法真的不可取嗎?”
燕南天搖頭,緩聲道:“恰恰相反,五絕心法與神劍訣融合得非常巧妙,更适合你們年輕人。”
花無缺有些詫異:“那您為何……”
燕南天娓娓道來:“武學之道要從小練起,小魚兒幼年沒有打好根基,但他天賦極高,後來也下了功夫,不可謂不優秀。如今我讓他從頭學起,不僅僅是磨煉他的脾性,多少也想彌補一些……是我過于着急了。”
花無缺松了一口氣,展顔說道:“您放心,有我督促,讓他慢慢來也無妨。”
“你最最偏心他。”燕大俠呵笑兩聲,歎道,“如果他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必罰他。”
花無缺調笑:“如果小魚兒真的安安分分的,就不像他了。”
燕南天聽着他這句似真非真的玩笑話,心情越發暢快,“無缺啊,倘若你修的不是移花心法,燕伯伯一定把神劍訣親自傳授于你!”
燕大俠是當世第一高手,能得他稱贊,花無缺心裡也難掩驕傲。喜悅還未平複下去,長輩又讓他把小魚兒叫來。
花無缺側身朝門口望了一眼,江小魚立刻蹿進房間,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勤加練習,絕不馬虎!”
原來他一直斂了氣息在門外聽着。
燕大俠沉下臉色,沒好氣道:“少說大話,你自己的事自己上心。”
“這不還有我哥,他會監督我的。”
燕南天:“戒驕戒躁,方可行得更遠。”
“明白!”江小魚忙不疊地應下。
燕南天無可奈何道:“拘了你們半個多月,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讓我這個老頭子清淨清淨。”
江小魚激動得險些跳起來,“謝謝燕伯伯!我們改日再來看您!”
花無缺福身作辭,同他一道出去。
江小魚手腳利索,花無缺溫壺水的時間,他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這麼快?”花無缺有些吃驚。
江小魚回頭望一眼,才敢大大方方摟着花無缺的胳膊,“這段時間不是練劍就是抄書,我都快累死了。趁燕伯伯沒有反悔,當然要快跑。”
“你小魚兒也有害怕的事?難得。”
江小魚回他一個“見鬼”的眼神,說:“雖然你有幸災樂禍的嫌疑,但此次我逃過一劫,花公子功不可沒,重重有賞!”
花無缺頗為配合地問:“請問江公子,你打算賞什麼?”
“可惜我兩手空空,整日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江小魚眼睛一轉,“不如我以身相許?”
花無缺抿了抿唇,語氣裡帶點委屈,“太敷衍了,不行。”他語出驚人:“你早就是我的。”
江小魚眼神遊移了一會兒,“那你說想要什麼。”
花無缺真的認真考慮起來,他微微垂眸,側顔被熹微的光勾勒,沿着高挺鼻尖起伏出好看的弧度。
江小魚看得出神,即便花無缺想要月亮他也想法子去摘。
慢慢走到一片樹蔭下,陽光被茂密的枝丫遮蔽,花無缺轉頭,含笑深深地注視他片刻,然後低頭去親他。江小魚一直在等花無缺的回答,不成想他會突然襲擊,慌亂下氣息亂了幾分,被人趁虛而入。
最後逃脫時他如臨大敵般跳開幾步,無言地控訴某人的惡行。
“這樣才夠。”花無缺語氣尋常。
江小魚長歎一聲道:“俗話說,有些人成婚前一個樣,成婚後又是一個樣,果然不假。花無缺,你色中餓鬼的本性徹底暴露了。”
花無缺欲蓋彌彰地清清嗓子,趕緊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食色性也。”
江小魚扭頭不理他。
花無缺一點也不急,隻靜靜跟着他,心裡默數十步。
……三、二、一
“我畫的那幅畫你帶了嗎?”江小魚突然緊張地攥住花無缺的衣袖。
花無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你沒拿嗎?”
“我以為你收着呢!”江小魚打了個冷戰,燕南天鐵青的臉好像已在眼前,“所以那副畫和抄寫夾在一起……”
“燕伯伯應該不會每一張都看。”花無缺沒什麼底氣。
江小魚苦着臉:“他會的。燕伯伯本來就對我們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看見了肯定要氣死。”
“兄友弟恭”半個多月,注定要栽在一幅畫上。
花無缺寬慰道:“其實那畫也沒什麼。”
江小魚:“畫沒什麼,可我心虛。”
以畫見心,不過是作畫人多了點心猿意馬,再多了些情意綿綿。
未提情字,卻字字有情。
花無缺低聲笑起來,牽動胸膛微微震動,他拉住身旁尚自懊惱的心上人,溫柔耳語一句,換來他的笑。
暖風吹開層疊的樹葉,陽光灑下,一片燦爛。